鄢烈山:我们应当提倡什么样的文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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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8日09:10 国际在线 | |||||||||
二 我们应当提倡什么样的文风呢?(注意,我用的是“提倡”一词,有人要坚持他们的那种文风,只要不违法不侵权那是他的权利。) 也许《书经》上的下述要求仍可以作为我们今天立言兴教的文风追求:
“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 这段话出自《书经》的《虞书》部分的《舜典》,是舜帝登基后对大臣的训辞。帝对夔说:我任命你掌管音乐,教育我和卿大夫们的嫡长子,要通过音乐教化使他们养成如此如此的品格和气质。 舜帝讲的教化之具虽然是音乐,但目的是立人,其教育目的是有普遍意义的。因此,也可以移之于我们的“立言” (者)。所谓“文如其人”,就是讲二者在气质上相通(存心作伪者另当别论)。 依朱熹的弟子蔡沈(音沉,自号九峰先生)注解,“栗,庄敬也”;“无字,与毋同”。各句的重音、重点在“而”字的前一个词直、宽、刚、简,即基本的态度应该是:正直、率直、耿直,宽厚、宽容、宽宏,刚正不阿、刚强不屈、刚肠嫉恶;简明扼要、简捷明快,简单果决。 但是,善恶并非截然分明,性格有正反两面,“凡人直者必不足于温”,“宽者必不足于栗”,“刚者必至于虐,“简者必至于傲”。平心而论,就是这么回事。比如,果决之简明难免涉嫌武断、自负的傲慢。 因此,为了补弊救偏,我们要注意以温济直,“有理不在声高”;以栗济宽,外圆而内方,不失诸油滑;不要让刚正走向酷虐的极端,动辄喊打喊杀;不要让简捷明快变成妄自尊大,以一句顶别人一万句的真理专卖店主口吻讲话虽然时越千载,《书经》上的这十四个字仍然如北斗七星一样光华灿烂,值得我们今天发言者铭诸座右。 三 所谓“媚俗”即“无实事求是之心,有哗众取宠之意”,并不是什么新鲜现象。而今的“媚俗”者往往扮演批判者(愤世嫉俗或民主斗士),这就使我们在谈论此话题时绕不开如何对待“鲁迅风”。 从前,这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如今我们需要、也大体可以重新认识鲁迅了。据《文汇报》载,鲁迅之子周海婴不久前在上海书展上有一个题为《谁是鲁迅》的演讲。他说:“在20世纪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鲁迅被严重地‘革命化’和‘意识形态化’了,以至于完全掩盖了历史中真实的鲁迅形象。” 鲁迅并不总是愤怒的。他有一篇论《恨恨而死》的文章,就是专门给不平者吹“热风”的。他说:“中国现在的人心中,不平和愤恨的分子太多了。不平还是改造的引线,但必须先改造了自己,再改造社会,改造世界;万不可单是不平。至于愤恨,却几乎全无用处。愤恨只是恨恨而死的根苗,古人有过许多,我们不要蹈他们的覆辙。我们更不要借了‘天下无公理,无人道’这些话,遮盖自暴自弃的行为,自称‘恨人’,一副恨恨而死的脸孔,其实并不恨恨而死。”他的这番话虽然是80年前说的,却像是对当下的我们发出的忠告。 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也曾以战士自命,但他在致左联负责人周扬的信中告诫说“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中国历来的文坛上,常见的是诬陷,造谣,恐吓,辱骂,翻一翻大部的历史,就往往可以遇见这样的文章,直到现在,还在应用,而且更加厉害。但我想,这一份遗产,还是都让给叭儿狗文艺家去承受罢,我们的作者倘不竭力地抛弃了它,是会和他们成为‘一丘之貉’的。”他的这些话,对于网上跟贴动辄破口大骂的作者,对于那些以反专制自雄却不脱“文革”思维和文风的人,是颇有针对性的。鲁迅不是神,也有凡人的弱点,他并不讳言自已的“鬼气”(某些时候思想感情的阴郁绝望)。撇开中国历史是一部吃人史、中国的书不要读之类明显表示愤激、带有夸张强调的修辞色彩、自有一种“深刻的片面”的话语不说,鲁迅性格本身确有多疑、尖刻的一面。因此,在《关于杨君袭来事件的辩正》一文中,他反省“自己感到太易于猜疑,太易于愤怒。”鲁迅是真诚的。 然而,今天有些人存心贬损人时往往振振有词地引用鲁迅的语录:“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其实,这是鲁迅在特定语境下表达悲愤的言辞。这句话两次出现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第一次出现主要是抨击执政府下令屠杀和平请愿学生的异常残暴;第二次出现后接着说“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我们岂能认为鲁迅评人论事,都是怀着“最坏的恶意”在推测?岂能将恶意、刻毒视作常态、奉为正经? 当下,我们应当怎样来观人论世呢? 我想,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领域来谈。对于公权力我们不妨保持充分的戒心,时刻警惕掌权者以权谋私使公权变质。这就是一种凡事质疑的心态(用毛泽东在“延安整风”那个时候的话来说,“共产党员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都要经过自己头脑的周密思考想一想它是否合乎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也是一种批判性思维的立场。这个时候可以适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推敲、考量,以防被蒙骗上当吃亏。垮台的前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也知道自我标榜,号召人们“攻吾之阙”呢。 但对于个人,对于私人领域的事,涉及个人隐私不谈对私德(动机之类)的批评也应当心怀善意,不搞“有罪推定”,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乃至“话到嘴边留半句,得饶人时且饶人”。不要“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东汉章帝语,即不以苛刻为明察);最好是怀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心态,择其善者从之,择其不善者改之。如果对个人也“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那就难免堕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以发现敌人、制造敌人为已任的魔道。现在有的人话说得冠冕堂皇,他的对立面没有敌人只有“病人”,其实因为没有善意,还是在干着发现、制造“敌人”的勾当,只不过无权像沙皇或斯大林把他心中的“敌人”叫作“病人”给关进“第六病室”、“精神病院”罢了。 我们这个时代处于历史转型期,观点碰撞、思想纷争、利益博弈在所难免,更何况“文革”的专制思维和暴戾文风影响远未消除。愤世与媚俗纠缠不清的局面还会长期存在。对此,我们的网友和言论作者应该有清醒的认识,保持高度的自省。这些话也是写给我自己的。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