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铮：大片导演们，开会学习汉江怪物吧

　　作为韩国最卖座的大片，《汉江怪物》为“亚洲式的大片”创造了新的模式。我很希望电影局的同志能召集在中国有权力拍“大片”的人一起看看《汉江怪物》，然后开个“汉江怪物研讨会”什么的，因为中国大片导演能从这部电影中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启示一：搞清“大片”的概念

　　在中国，一提起“大片”，似乎就要种几十万朵菊花，做出上千套宫廷礼服和盔甲，让无数金甲兵和黑甲兵大冲撞。

　　然而，在《汉江怪物》中，却没有一套“特殊”服装，而且所有场景都只是“稀松平常”。

　　除了群众在河坝上乱跑、以及看上去只有几百人参加的示威游行之外，片中没有什么称得上“大场面”。虽然是当代题材怪兽片，但是片中居然连一架直升机都没出现(美国版的海报很“知趣”地添上了几架直升机)。

　　然而，在这种非常“控制”的规模下，仍然可以拍出“大”片。《汉江怪物》把有限的资金用在了刀刃上，片中的那个“怪物”做得非常逼真，和好莱坞不相上下，每次出现都有惊悚的效果。虽然片中没有一场真正激烈的追逐或者打斗戏，然而却时时能够刺激观众的神经。

　　也就是说，“大片”不需要花那么多的钱，布置那么铺张的场面。听起来很容易是吧？其实一点也不容易。因为比起把黄金都穿在身上，《汉江怪物》这样的电影需要更高超的想像力。这部电影不但生物设定出手不凡，而且情节布置也处处精妙。后起国家要拍大片，拍拍脑袋随便想一个剧本，然后扎一大笔钱，搞上120分钟的团体操式的大场面，这可不是可以持久的好法子。

　　启示二：要把事情想明白

　　看完《汉江怪物》，懂编剧的人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把事儿想得太清楚了。从主题到故事，都能够自成体系，相互支撑，完全没有像《笑傲江湖》里写的那种“内力相互冲撞”，让人痛苦不堪的情况。

　　只举一个例子。《怪物》中极力歌颂东方式的家庭观，让拥有这种家庭观的人物最终战胜了帝国主义的残酷，以及当局的专制和麻木不仁。然而，从现实情况来说，东方式的家庭观实际上也是造成韩国政治问题的一个重要因素。

　　然而，编导奉俊昊通过人物设置有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比如老人虽然为家庭劳尽心力，可是并不专制；父亲虽然溺爱女儿，但是没有限制她人格的发展，这些设定避免了主题不必要的内在冲突。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种复杂性。在奉俊昊的前作《杀人回忆》中，宋康昊扮演的军政府时代的警察既一心要为人民铲除邪恶，同时也带有那个时代警察的粗暴、专制的作风，而在那部片子里，这种复杂性很好地把影片的整体氛围和主题结合在一起，同样避免了不必要的内在冲突。

　　而反观中国的“大片”，则是充满了各种不必要的冲突因素。比如说《英雄》，前面一直在描绘秦王是多么残暴和霸道，后面突然又说留着他就是维护“和平”，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很多时候，中国电影看上去有某些零星的问题，其实归根到底是一个问题：创作者的世界观和艺术观不完整，思维混乱，事情没想清楚就动手，结果出的问题简直不是毛病，而是笑话。

　　启示三：该“拿来”时就伸手

　　奉俊昊在访谈中说，他在小时候曾经看过无数怪兽片，对这个类型了如指掌。所以，他才能在《怪物》中熟练地把怪兽片的各种元素玩弄于股掌，既向经典的怪兽片致敬，同时也用各种毫无征兆的“脑筋急转弯”和观众斗智斗勇。

　　事实上，真正能把“大片”拍好的，没有几个不是影迷的。尤其是在当代，电影艺术已经发展到非常高的程度，而且非常多样化，就大量可能性已经有人探索过。如果不能大量看片，并且仔细分析每部影片的得失，自己拍的片子就很难让见多识广的观众接受。

　　奇怪的是，中国拍大片的导演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大片”的兴趣，似乎可以完全靠着自己的想像创造一个新世界似的。

　　看过《怪物》的人都会记得片中小女孩的造型，出于情节的需要，她脸上很脏，但是脏得那么好看。这种化妆术明显是在“抄袭”日本动漫插画中的造型，但是观众不会计较。实际上，作为比较早发达的国家，日本已经探索出很多适合东方人的造型方法，有时候直接拿来用就好了。相比起中国的“大片”导演，硬要从故纸堆里寻找出“民族特色”，结果做出的造型反而和中国人的日常经验挂不上钩。其实有时候，直接从别人那里拿来反而更靠谱。

　　启示四：真正进入灵魂深处

　　总是听人说，中国的“大片”都是表现古代的宫廷斗争，怎么能打动当代的中国观众呢？这种说法其实似是而非。

　　《怪物》讲的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怪兽故事，为什么能够感人？

　　原因是，编导真正深入韩国人的内心，探索了这个民族内心中的热爱和恐惧，他们心头的阴影和渴望的阳光。在片子的开头，我们就看到父亲为了减轻女儿的负担，伸手去托她的双肩背书包，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亚洲学生学业的繁重，以及父母对子女的疼爱。这也就让后面女儿的蒙难显得让人撕心裂肺。而怪物既代表家庭的危机，同时也代表着美国驻军和军政府独裁的阴影。最终，人民凭着自己内心中的爱和恨战胜了怪物。如果没有能够在创作中和自己的民族血脉相连，并且挖掘到民族的内心深入，很难创作出这样具有民族性，而且又震撼人心的作品。

　　而我们的导演呢？或许是因为没有意识，或许是因为没有能力，或许是因为没有胆量，或许是因为其他条件的限制，似乎把“大片”当作是逃避人类内心的一种工具。然而，比起好莱坞的艺匠，后起国家的导演拍摄好看的“逃避电影”能力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想说一点事却说不出来，拼命煽情但只让人想笑，磨磨叽叽，乱七八糟的一大坨。

　　□本报娱乐评论员刘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