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武：莫用两极化思维看待80后

    作者：张颐武　（北京大学教授）

　　社会在面对80后时出现了两极化的表现。往往对于他们文化上的表现，采取严厉的批评态度，而对于他们物质性的要求则较多肯定和支持。这种矛盾使80后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最近大家热议的所谓80后的问题，最先是在文学界引发的，一批依靠新概念作文和网络的少年作家在上个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纷纷崭露头角，变成了重要的畅销书作家，引发了出版业的深刻变化。但从今天看来，这些反映在文化方面的变化还只是这一代人崛起的先声。今天看来，80后的全面兴起已经被看得越来越清晰了。

　　由于年龄的增长，80后这一中国改革开放后出生的第一代人较大的已经将近三十岁，最小的也已经进入了大学或就职的阶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经快速地成为社会的一个重要人群，开始在社会舞台上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们开始发出声音和展现力量。他们是跟帖和博客这样的新媒介的主力，也是传统媒体的一线记者的主力，这使得他们相当程度上主导了公众舆论的走向，以“草根”的姿态形成了巨大的影响。他们也打破了原有的地域或者大城市和小地方之间的限制，通过互联网形成了强有力的声势和影响，已经变成了某种舆论的中心。

　　前几年我曾经写文章讨论过他们在文化产业中已经在生产和消费两个方面显示了自己的巨大影响力，如今他们开始成家立业，原来在文化领域的消费能力已经在物质领域中展现出来。其实最近大家议论纷纷的

房价过高问题，也显示出了他们涌入市场后的影响。他们开始置业的阶段，似乎比欧美年龄提早十年左右，二十多岁就已经认为自购住房是必然的。而他们的收入状况除了一部分成功者之外，还显然处于较低的水平，所以他们有关的呼声就格外强烈，某些时候会比真正的底层人群更为迫切。所以，这些80后的消费者进入住房市场后，对于房价的高度敏感就形成了强烈的网上舆论，也形成了对于公共政策和社会的强烈压力。这些状况都显示了80后虽然还是中等收入者的后备军，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化和舆论的空间，也在物质方面显示了自己的强大影响力。

　　由此看来，80后的成长会带来深刻的影响。我们的社会会在80后的崛起中发生许多重大的变化和转折。由于80后是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出生的第一代人，又是独生子女的一代。他们的文化选择和社会取向与在物质匮乏时代出生的人有很大不同。我觉得这些不同的积极和消极的方面几乎是共生的。由于他们成长在中国发展最顺利、财富增长最快的年代，他们显然比过去时代的人的历史悲情更少，对于物质匮乏的记忆也相当淡薄，由此形成的文化性格也大不相同。像许多人已经观察到的，他们更注重个性的自我完成，更注重自我的感受，对于人类普遍性的问题有相当的关切，但对于一般的社会规范的尊重和力争上游的斗志却并不充分。在文化方面，他们表现自我的想象力重于表现社会的生活。在经济方面，他们重视财富的分配重于重视财富的积累。在社会方面，他们关注人类的普遍问题重于关注中国的特殊问题。

　　我们应该看到他们的积极的一面，这主要表现在个性的关注和对于人类的普遍问题的关切上。如文化上的自我表现的能力和对于环保、动物保护等问题的关切。对于金钱并不像过去时代的人那样重视，而是更关注自我的完善和精神的满足等等。这些积极的方面应该受到肯定和鼓励。

　　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80后一代其实面临着快速的分化，由于全球化时代竞争的剧烈和市场的选择，80后中的有特殊技能和才华的“成功者”已经成为了非常富有的年轻人。如韩寒、郭敬明这样的作家或者“超女”、“超男”这样的明星，其成功不仅是名声方面的，而且表现在经济上。同时诸如IT业的年轻人，完全可能通过公司上市等方式获得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但另一方面，还有多数的年轻人一面面临完成不足的困扰，一面也缺少自我奋斗的能力和愿望，变成了中等收入者的“下流”，往往以“草根”的名义变成了愤懑情绪的发泄者。他们还不成熟，面临的完成不足的问题其实可能是任何时代的年轻人都会面对的，但他们却有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巨大的网络平台来展示自己，发出的声音比过去的青年大得多，甚至被视为舆论的主流。其间的反差非常值得我们关切。

　　社会在面对他们时也出现了两极化的表现。往往对于他们文化上的表现，采取严厉的批评态度，而对于他们物质性的要求则较多肯定和支持。这种矛盾使得80后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如何在发现他们的优势、关爱和关切他们的要求的同时，也期望他们拿出奋斗的勇气，用“励志文化”激励他们力争上游的热情。这是社会和80后共同面对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