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图雅图的是什么

　　作者：陈仓

　　在乡下生活的1970年代，我见过农村妇女招新夫上门，养育残疾前夫及其子女的“义举”，村民称之为“招夫养夫”，朴实的农民一般把如此做事的妇女看作仗义的人。电影《图雅的婚事》给观众讲述了一个与“招夫养夫”本质相同的“带夫出嫁”的故事。《图雅的婚事》给观众揭示了生活的真相，真相比真理更有力！善良的观众为之震撼，清醒的观众为之倾倒，理性的观众因之陷入对人生哲学的深入思考。该片荣获第57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获奖就是硬道理，一本正经的伪现实主义者、假装正经的拜金主义者、假装不正经的恶俗娱乐搞笑者应该为此感到羞愧，并从中领悟出艺术的真谛。

　　无巧不成书，无奇不成传，无戏不成剧。电影《图雅的婚事》无巧，无奇，无“戏”，平实得像纪录片，然而，主人公图雅的婚事却扣人心弦。丈夫巴特尔为了掘水井而双腿残疾，妻子图雅一个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长期的劳碌让她的腰椎病变，甚而也有下肢瘫痪的危险。为了不再耽误图雅，巴特尔决意

离婚，面对现实，图雅与巴特尔办理了离婚手续，但继续养活巴特尔。图雅再婚的条件：带夫出嫁，新夫必须供养巴特尔。由此，图雅的艰难择夫历程开始了。前来求婚的男人都不愿意接受巴特尔。中学同学“油老板”宝力尔来向图雅求婚，他把巴特尔安排在高级的福利院里，然后带图雅和孩子到城里生活。巴特尔难以忍受对图雅和孩子的强烈思念，割腕自杀。图雅救活了巴特尔，带着巴特尔和孩子又回到干旱缺水的草原牧场。图雅在放牧途中救回醉酒冻僵在荒野的森格，森格叫图雅嫁给他，他愿意和图雅巴特尔还有孩子们在牧场一起生活。图雅最终接受了森格的求婚，然而，巴特尔和森格却在喜庆的婚礼宴席上打斗起来，倔强的图雅终于哭了。此情此景，人们不禁要问，图雅图什么？

　　生存是生命的第一本能。在生态脆弱、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选择活着，比选择自杀更需要勇气。在生活无依无靠、没有社会保障、没有商业保险、没有公益救济的底层社会，婚姻是无法以爱情为前提的，非爱情因素经常性地破坏婚姻。森格老婆的背叛和反复无常图的是提高个人消费水平，宝力尔老婆的出尔反尔与蝇营狗苟图的是提高自己的物质

生活质量。图雅带夫出嫁图的是解决全家的生存危机，她要为全家保住生存的底线。倔强的图雅为亲情和义务牺牲自己的精神生活，委曲求“全”必然感到委屈，忍辱负重必然感到屈辱和沉重。

　　人情复杂，世故麻烦。亲属之间的亲情是广谱的、多维的、互相依存的。图雅与巴特尔之间的感情是爱情与亲情的融合，生存危机淡化了爱情，却强化了亲情。“油老板”宝力尔真心爱图雅，图雅对他只有同学之间的熟悉与信任之情，宝力尔的真诚和物质的力量最终没有战胜图雅坚守的亲情与道义，“油老板”宝力尔无法实现怀揣心中17年的爱情梦想，徒唤奈何。图雅对森格有的是朴素的人道主义、邻里互助产生的友情、好朋友之间积累起来的恩情。森格对图雅由信任、同情、感恩、敬重而升华为真挚的爱。尽管如此，图雅对森格的感情仅仅是淡淡的爱，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叫作深深的喜欢。图雅选择森格图的是亲情、友情、恩情和预期的爱情的圆满。人的一只脚在历史里，另一只脚在现实中。人只有“盖棺”，才能真正走进历史，活着的人必然承载着自己的历史与现实，图雅要从前夫的情史走进后夫的情感世界，还要面对无奈的近亲，面对自尊心极强的小男子汉——儿子扎亚的感受，内心煎熬可想而知，实践抉择比抉择更为艰难！

　　生存与道义、亲情与爱情、幸福与义务撕扯人心，考验人性，检验人格。图雅之图，何其艰难！图雅心事说与谁？无助的她只有孤零零地暗自痛哭。图雅的婚事乃生存之事，是底层社会民生的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