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虚假政绩出自运动式政务操作

　　作者：张鸣

　　依法行政不光意味着不越轨办事，更重要的是靠法规来管理自己的事务，也就是说学会按规矩办事。即使上面有一个时期的中心任务，也得按规矩操作。

　　河南省原阳县在2006年11月宣布全县实现公路村村通，结果发现有的村，连一寸路都没修。这种虚假政绩，在当下相当常见，河南有，其他地方也有，往往跟某种运动式政务操作有关。

　　实现农村的公路村村通，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这种好事，一旦变成一个时期地方政府的中心任务，就可能演变成一种政务运动。从前的政务运动，是群众运动，可以动员群众参加，现在的运动，主要动员干部。这种政务运动，最有力的动员手段，就是压力机制，自上而下，一把手负责，一票否决，层层分解任务目标，层层下压，每降一层，都习惯性地加一个系数，所谓层层加码，比如此次“村村通”，河南省的目标是2007年实现，但是到了新乡市，就变成了2006年完成。每项运动指标，落实到具体操作者的头上，任务往往重得无法承受了，于是干脆作假，玩数字游戏，一寸公路也没有修就算修通的故事，就这么出来了。

　　以运动推行政务，曾经是我们的一种惯行做法。自上而下的每一项政治任务或者经济指标，都需要依靠发动群众，因此，哪怕是纯粹的建设事业，也带有强烈的运动色彩。运动波浪式地涌动，各地的政务也呈现波浪式的波动。改革开放以来，原有的动员机制和手段，逐渐丧失效能。但是，有些地方政府的领导对运动的偏好，却没有完全消失，原来动员群众的政务操作，畸变为压力机制下干部动员的运动式政务。

　　在这种体制下，一把手的权力逐渐被加大，权力运作更加专断，以至于一个地区，一个单位，所谓的一把手，说一不二，正职与副职之间，权限差距很大。只有这样，压力机制才能发挥最大的效能，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所有干部，都对一把手负责，而一把手又直接对上级负责，尤其是对上级机关的一把手负责，如此，层层加压，才能奏效。

　　其实，无论是群众运动，还是干部运动，凡是运动，就像波浪一样，存在动荡和不稳定，而且运动的动员，也会存在边际效益递减的现象，用基层干部的话来说，就是“疲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旦下面任务加码到已经达到完全不可能完成的地步时，无论压力有多大，下面的人也只好作假了，上一级的领导为了应付他的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许多虚假的政绩，就是这样浮出水面的。

　　我们的行政体系，在依法行政上还需要做得更多。依法行政不光意味着不越轨办事，更重要的是靠法规来管理自己的事务，也就是说学会按规矩办事。即使上面有一个时期的中心任务，也得按规矩操作，比如修公路这种事，属于技术性很强的事务，只能由交通部门的专门技术人员，做好勘测，定出规划，制定预算，然后找专门的施工队伍来修。至于钱谁出，当然要看修路这件事的具体政策，资金不到位，当然路就修不成，不能因此给下级部门施加压力，有条件得完成，没有条件也要完成，逼人做无米之炊，就是逼人造假。

　　运动式政务操作不死，政绩虚假不止。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