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贪官海外逃亡录
高山:平时接触的外人,除了女儿同学的家长,只有“教友”
许国俊:在堪萨斯州一个小镇的中餐馆里当上了打工仔
左天柱:情妇也离他而去,靠着给殡仪馆背尸首勉强谋生
王振忠:患胃癌死去,临终前忏悔:一切都是报应……
杨秀珠:为了听听乡音,化名易容参加华人聚会……
■ 海博
2008年11月的一个夜晚,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走在塞纳河左岸的街头。寒风袭来,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当当当”悠然而沉沉地响起,在暗夜里传得很远。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抬眼忽然望见中文招牌就在附近,便同怔了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但随即,他快速离开了这里。
在法国已经一个月了,他总是可以看到这熟悉的文字。然而他不能靠近,不能去听听那熟悉的乡音,更不能去吃一碗那儿热辣辣的汤面。因为他怕被人认出来,因为他就是杨湘洪,就是那个浙江省温州市原市委常委、鹿城区区委书记。
他知道,选择了出来,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自他一个月前称病未回国之后,已在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整个华人世界,他的名字也已经是众人皆知,一旦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下半辈子的牢狱生涯,恐怕在所难免了。
杨湘洪不知道自己在巴黎还能待多久,当然他也不知道,他所走的会不会是一些名噪一时的“前辈”走过的老路……
“隐形人”因车祸意外曝光
像其他所有的外逃贪官一样,中国银行黑龙江分行哈尔滨河松街支行原行长高山一到加拿大,便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出逃后的头一年,他没有和妻女同住,直到2006年2月才搬过去。在加拿大,高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开过任何银行账户,没有购买过汽车及保险,没有任何财产和收入,他的名字也从未出现在水电费等任何账单上。他家那辆轿车的登记人也是妻子李雪。过去两年多来,高山全家只通过所租用的邮局信箱与外界联络。
高山逃到温哥华后,一直没找工作,平时唯一的“工作”,就是送女儿上学。此外,就是在一个社区学校学英语。在学校填写“将来准备从事何种职业”问卷时,高山写的是“当翻译”。他自称已皈依天主教,周日偶尔会去一家教堂做礼拜。他平时接触的外人,除了女儿同学的家长,就只有那些“教友”了。
不过,高山一关起家门,就会过起高调、豪华的生活。他与妻子、女儿居住在与温哥华一水之隔的北温哥华市一座二层小楼内。小楼地处环境优雅的高档住宅区,一年前刚建成。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屋内装修得很豪华。
然而——2006年10月的一天,温哥华一名华裔男子驾驶的马自达轿车与另一辆车发生碰撞。赶来处理事故的警察发现,这个华裔男子并非车主。于是,警察按惯例要求他提供个人资料,包括姓名及家庭住址。该男子在记录纸上赫然写下:姓名——高山;住址——北温哥华市西二街155号。他的行迹在不经意间便暴露了……
2007年1月12日,加拿大警方突然现身黑龙江,并在哈尔滨警方的陪同下进入某拘留所,向被关押在那里的东北高速原董事长张晓光了解情况。加拿大的媒体称,“中行案”的三名主要涉案人——高山、李东哲和李东虎,已经出逃到加拿大,但已受到加警方的严密监控。此后,在警方的严密监视和控制下,一场旷日持久的司法程序拉锯战开始了……
出逃,让他们的生活陷入窘迫
许多出逃的贪官,并不像他们曾经想象的那样,过上香车豪宅、挥金如土的安逸生活。
中行开平支行的主犯“二许”逃亡到美国后,因为多数赃款都被冻结,只有存在赌场里的一些钱还能用。许国俊曾在加拿大温哥华辗转一年多,由于不会英文,又必须隐藏行踪,所以一直找不到工作。为了活命,在国内每天出入豪华餐厅的许国俊,在堪萨斯州一个小镇的中餐馆里当上了打工仔,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10到15小时,其间手臂还被热油严重烫伤。许国俊接妻子余英怡和两个孩子到威奇塔共同生活后,余也在该饭店打工。
同样陷入窘困的,还有长沙市原国土局长左天柱。为了包养情妇大肆贪污受贿,案发后和情妇一起潜逃美国。他们携带出逃的几百万赃款在美国很快就坐吃山空,基本不会外语的左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不久情妇也离他而去。据后来在国外见到左的人说,他只能靠着给殡仪馆背尸首勉强谋生。
福州市公安局原副局长王振忠是迄今公安系统外逃出去级别最高的在职警官。他在任期间和黑恶势力勾结,成为保护伞。到美国之初王振忠花100多万美元在加州买了一幢别墅及一辆别克跑车,和情妇郝文一起过着奢侈的生活,经常出入赌场、茶楼。但是不久,许多曾向他行贿或被他敲诈的人通过美国的黑社会找上门来讨要“借款”,甚至威胁要砍断他的脚和郝文的手。王振忠不得已和郝文分居,自己也过上了提心吊胆的生活,2007年患胃癌死去,临终前忏悔说:“一切都是报应啊……”
更严酷的是精神生活
曾潜逃加拿大、美国13年之久的黑龙江省体改委原主任宋市合,在被遣返回国后受审时在忏悔书中写道,当地华人得知他是一名涉嫌贪污的大陆官员后,对他反感和冷漠,这种难以名状的精神痛苦让他感叹,美国并不是逃亡贪官的天堂。
浙江省建设厅原副厅长杨秀珠在新加坡遭故友敲诈、在美国不堪移民局警察搜查,放弃了之前高价购置的五处豪宅而辗转荷兰,一直不敢抛头露面。这种寂寞的生活让她痛苦不堪,一个人生活,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人惹她发一次脾气。
圣诞节前夕,杨秀珠在电话中从她的胞弟赵宝那里听说在阿姆斯特丹有一个华人聚会。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一个华人了,她内心里涌动着一种渴望:参加这次聚会,听听乡音。杨秀珠化名“LIUXIUZHU”,以一个来自杭州的丝绸商人的面目出现在那天晚上的华人聚会上。然而,她却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快乐。
参加聚会的人中,有一个荷兰籍温州人,名叫张北方。张北方10年前曾经是温州市有名的地产商,是杨秀珠毁掉了他在温州红红火火的事业。虽然杨秀珠进行了伪装,但她熟悉的声音却让张北方听了出来,并向荷兰警方提供了有关杨秀珠的情报。
警方立即赶到现场,杨秀珠却提前离开了。几经辗转,杨秀珠在鹿特丹市租了一间地下室隐藏起来。
荷兰是个低海拔国家,鹿特丹地面低于海平面,地下室里又暗又潮,墙壁上不断地往下滴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杨秀珠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她连大街都不敢去了。长夜难熬,杨秀珠非常绝望:难道我就在这间地下室里度过后半生?
房东老太太对这个房客感到很奇怪,并发现了破绽,于是,向警察局报案。
2005年5月20日深夜,当荷兰国际警察走进杨秀珠的地下室时,杨秀珠正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当警察向杨秀珠宣布,荷兰警方通过国际通缉令获取临时逮捕她的授权,将对她实行逮捕时,杨秀珠反而变得异常平静。也许,她这才真正体悟到:这生不如死的逃亡生涯,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