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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与生活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31日11:36  三联生活周刊

  生意与生活

  跟大多数同伴一样,丹尼尔每天的作息是从上午11点钟开始的,自己做点吃的,下午如果没有生意,就跟朋友们一起玩。“玩什么?其实不用什么,就是聚在一起聊聊天。”一直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到那套花1500块钱租来的单间里。通常情况下,丹尼尔也会自己倒卖一些服装或手机,“最新的诺基亚手机,在中国才1900块钱,在非洲就能卖2900块”。发货之后等待出关的两三个星期中,他相对轻闲,但如果遇到有国内客商前来,他也会充当中间人的角色,带他们去完成买货、运输、报关等一系列事务。“有时候可以拿到10%的提成,糟糕的时候只能拿到2%。”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公司和写字间,阿塔告诉本刊记者,在广州的50多个加纳人中,只有12~15个拥有固定的写字间,大部分人只是流动的中间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流动人口只是往返于非洲与广州之间的客商,他们一般每年来三四次,每次停留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月。有的甚至在广州拥有一间小商铺,但也只是作为据点而已。李志刚将前者称之为“坐贾”,后者为“行商”,根据他的研究,在广州的非洲人中,“行商”要远多于“坐贾”。当然,那些活动在最底层的苦力劳动者并不包含在内。“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阿塔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幸运,他的12个兄弟姐妹全部读了大学。

  来自马里的阿马拉(Amara),就是一个穷小子打拼成功的模板。生活在农村的阿马拉,父母要供养他们兄弟5个,自然只能靠天吃饭,“没有雨就没有粮食,有时候一年到头都不下一场雨”。17岁那年,别人都到了上高中的年纪,阿马拉才刚读完小学,没钱继续读书,他只能退学,在家乡的街头靠擦鞋为生。“擦一双鞋的钱,约合人民币1元,最好的时候一天能擦10双,刚刚能吃饱。”阿马拉说起这些有些羞涩。3年后,他开始闯荡首都巴马科(Bamako),从批发市场买来衣服,披在身上沿街叫卖,“一天能挣到20元”。后来,他跟随叔叔学做外贸生意,在东南亚与非洲往返了几年后,于2002年来到广州。

  阿马拉算得上最早闯荡广州的马里人之一,跟大多数非洲商人一样,先从服装做起,后来拓展到家具、电子产品、建材等大宗商品,直到今天,“什么都卖,一切生活用品在非洲的市场都很畅销,因为那里几乎没有工厂”。他在登峰宾馆旁边的怡东大厦租下一间写字间,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另外4个兄弟跟他差不多,也都是早早退学,不过,现在他们都已是生意场的老手,两个在国内,一个在刚果,一个在安哥拉。这两天,大哥正好来广州进货,他属于“行商”之列,每年来两次,除了自己经营,也为阿马拉的商品在国内扩大销路。

  办公室墙上的毛主席像,在一圈非洲挂像中格外显眼。“我从小就知道毛主席,我很佩服他的勇敢。”阿马拉有4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留在国内,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一个学法语,一个学英语,“这样将来就可以去世界各地做生意”。他告诉本刊记者,他要努力挣钱供他们读大学。为了节省路费,阿马拉有3年多都没有回过家,“每当想念孩子们的时候,只能给他们打电话,家里没有电脑,没法通过视频看到他们,那时候经常失眠”。

  一年前刚刚在广州出生的小儿子,是阿马拉在这里最大的宽慰。“生意再难,但只要看到儿子,还是会给我力量。”可是,现在小孩的签证一直没有办下来,成为他最大的心病。采访是在周五傍晚进行的,阿马拉耐心回答完本刊记者的问题后,他说要赶紧回家了,因为第二天他的妻子就必须要带小儿子离开广州去泰国。他揉揉刚才已经湿润的眼睛,露出一贯羞涩的笑容:“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回来的。”

  能跟家人生活在一起,正是梅卡(Mika)最大的幸福。这位来自刚果(金)的少妇,在金山象商贸城开了一家理发店,她负责理发,丈夫乔治斯(Georges)则负责卖碟和刻盘,5岁的女儿Nono与3岁的儿子Jojo都在广州。不足15平方米的小店里,两张椅子,一个洗头盆,进门的小桌子上摆满了非洲音乐和电影光碟,显得有些拥挤,一台14英寸的小电视机不得不挂在墙上。理一个发50元,因为发型复杂,一天至多能做完四五个就不错了。梅卡干劲十足,每天中午11点多,她都要准时从租住的荔港南湾小区出发,花两块钱挤公交车来上班,一直忙活到凌晨才回去。

  梅卡早年随丈夫到南非做生意,她并没有专门学过理发,“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3年前来到广州,发现生活在这里的非洲人很多,但却很少有专门为他们服务的理发店,她便决定自己创业。现在,每到晚上,理发店周围总会人来人往,大多是来自刚果(金)的同胞,男人们过来买碟,女人们过来做发型,“多亏了这些非洲音乐,才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只是,像她这样在这里开店的非洲人并不多见,他们大多就像候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走了”。

  “在这里,我们没有生活,只有生意。”跟许多采访对象一样,梅卡也这么认为。为了女儿上学方便,她特意把房子租到了远离小北路一带的荔港南湾,家里陈设极其简单,客厅除了两个沙发和一台电视之外,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墙上那个小小的耶稣相框,因为他们全家人都是基督徒。每月2500元的房租、女儿1000元的学费,加上保姆费、交通费,林林总总也有6500多元的支出。为了节省,梅卡很少逛街,每天午饭和晚饭都是一份不超过10元的盒饭,有时候忙起来就只能等半夜回家时煮包方便面充饥,每周只有周日休息一天,赶紧在家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能是前段时间造访的记者太多,丈夫乔治斯多少有些抱怨地说:“越来越多的人来打扰我们做生意,又不付钱。”梅卡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解释道,“他太累了”。梅卡有时候也会跟丈夫闹别扭,通常都是因为钱的问题,“花出去的总比攒下来的多得多”。梅卡说她的理想就是等挣够20万元就回国开店,“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她自言自语道。

  对话与隔阂

  夜色渐深,宝汉直街上依旧没有打烊的迹象。“35。”一个服装店老板懒洋洋地答道,头都没抬,旁边一个非洲小伙看中了一条小男孩穿的裤子,已经摆弄了很久。“No,20。”他伸出两根指头。几个回合后,最终以25元成交。“我要10条,待会来拿。”老板似乎听懂了“after”的含义,没好气地拽过非洲小伙手中的裤子,甩下一个英文单词“go”,那小伙只好摇着头走开,“after,after,鬼才信!”身后传来老板的抱怨。

  看起来用简单的数字完成一笔交易并不难,但巨大的文化隔阂横在中间,各自的规则岂能轻易融合。门窗店的陈老板告诉本刊记者,如果一个非洲客人跟你说“tomorrow或者after”,那就基本没戏了,“没付钱之前,说什么都不可信”。

  如果不是通过相互之间的介绍,几乎所有采访都将无法完成。信任的艰难,或许是他们远在异乡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加之相对懒散的生活习惯,爽约成了家常便饭。每天,登峰宾馆旁边的街上都会停满拉活的商务车和面包车,司机褚师傅感慨,如果不是连续合作三五次,非洲客人是不会把他的电话存到手机里的,即便是老客户,如果有一次打电话叫车而不能及时赶到的话,就再也不会叫了。“我们都还没有适应彼此的规则”,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们一旦谈好了价钱,就不会再变”。

  李志刚两年前开始做调研的时候,常常被反问的两个问题是“你的研究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和“这次谈话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每当他想拿出本子开始记录时,交谈就会陷入困境。本刊记者的经历也很类似,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配合拍照。“我从不自己照相,除非是跟一大帮朋友在一起。”19岁的非洲留学生西加用普通话说。

  梅卡坦言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中国朋友,即便是多年的邻居,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虽然她每次都热情地称呼前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为阿姨或妈妈。Nono的中文要比英文说得还好,她最喜欢看的动画片是《喜羊羊与灰太狼》,不过,最要好的5个朋友里只有一个是中国人。她悄悄告诉本刊记者,在刚刚过去的六一儿童节,她上台表演了节目,这算是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儿了。

  民众间的隔阂或许只能交给时间解决,但政府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有些等不及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外籍人员聚集,尤其是大量‘三非’人员(非法签证、非法居留、非法就业),给政府管理和社会治安带来了很大压力。”越秀区登峰街道办党工委书记周才粉告诉本刊记者,登峰街道办辖区5平方公里,在越秀区22个街道办中占到1/6,登记在册的外国人超过2000人,未登记的流动人口更多,其中70%来自非洲各国。

  据周才粉书记介绍,登峰村,在上世纪90年代初城市扩张高潮中,曾是广州第一个亿元村,已有外国商人聚居。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来自非洲及中东等地的商人开始云集,他们一般白天在广园西、三元里等地做生意,晚上回到登峰街一带住宿。由于地处越秀、荔湾、天河三区交界处,很长时间以来这里都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2007年,广州行政区划调整后,省政法委将登峰街道列为重点整治对象,当地政府开始采取措施,成立了专门的外国人管理服务站,在普法、租房、医疗、教育等领域开展主动服务,甚至还聘请了十几个非洲义工帮忙。

  犯罪率下降、流动人口登记率上升,这是街道办能够感受到的直观成果。但作为非洲商人中的代表,帝瓦拉和阿塔都表示“对话还不够”。“朋友就是满足相互的需要”,阿塔以此来定义友谊,他不理解“为什么媒体只关注那些在非洲做生意的中国人,而对在广州做生意的非洲人却只有负面报道?”帝瓦拉说,每年他都会参加地方政府召集的会议,但很遗憾,“那么多首领聚在一起,他们只告诉我们不能做什么,却很少聆听我们需要什么”。

  4天的采访中,唯有周六晚在足球场的氛围最为轻松。每到周末晚上,聚居在此的非洲人都会相约到附近的城市职业学院球场踢球,650元的包场费由每人30元凑齐,有人专门负责收钱并记录,有时候还会跟不同国家的队伍来场小比赛。进球后的欢呼和庆祝,驱散了几天来的紧张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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