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建国大业》编剧谈
编者按：王兴东，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长，北京电影学院客座教授，中国作家协会影视文学委员会委员。
作为《建国大业》最重要的编剧之一，王兴东参与了电影《建国大业》的初始策划，并撰写了剧本。在实际拍摄过程中，剧本在结构和线索设置上都进行了调整和改动。
◎王兴东
2006年春天，北京市政协主席阳安江策划电视剧本《政协委员》，邀请几位编剧出身的政协委员开会，我提出能否写人民政协的创建，从根本上展示第一届政协的故事。阳安江主席表示支持，他说这样更好，让人们认识到人民政协创建和共和国的诞生是息息相关，并且以历史史实解释了人民政协事业所以成为中国特色的组成部分，这是一部大片子，写作难度很大，尤其是怎么来写？政治把关是很重要的，还是要请示一下全国政协领导为好，在人民政协成立60周年时拿出来不迟，事先要做些积累。
我当选3届全国政协委员，尤其是进入全国政协文史与学习委员会，对于政协的感情日益加深。一次，王蒙先生(时任文史委的主任)谈起第一届政协会议的召开历经艰难险阻，遭遇重重障碍，比如冯玉祥在美国接到邀请，为参加政协会议，途经黑海时在船上被大火烧死；李济深从香港冒险北上，乔装商人冒一路风险到达东北大连；张澜在上海险些遭反动派特务绑架沉江暗害，在地下党组织的营救下北上赴会；为阻止民革中央常委杨杰将军赴北平开会，特务奉命在其香港寓所将他杀害；新疆的政协代表阿合买提江、伊斯哈克伯克、达列力汗、阿巴索夫、罗志5位代表，在赴会途中，坐苏联飞机在西伯利亚撞山遇难，全部牺牲。
我眼前呈现着围绕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国共两党展开了大阻截和大集会、大暗杀与大团结的生死较量，看起来仅是开一个会，然而这是决定中国命运的大会，始终笼罩着惊险搏杀和危机四伏的悬念，是一场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与蒋介石独裁统治集团，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导演的最富有冲突、最富有表现力的史剧。
王蒙先生非常支持我写电影的想法，让我写个报告，并当面向贾庆林主席报告这件事情。后来，贾庆林主席做了批示，同意立项。
于是，我全心进入了创作，为走出资料堆，找到更真实的感觉，我到河北省西柏坡、城南庄，到南京、上海等地调查，采集细节，采访名人之后。我请来好友陈宝光加盟，他从小对党史有兴趣，15岁开始研究毛泽东，有他加盟确保史料运用的准确。
最初想从1946年1月在重庆召开的38人出席的旧政协写起，后来我们排除了这个开端。剧本以谁为主，则在开端提出人物的需求，这事关故事走向和决定主题的要害问题。以旧政协开端是写蒋介石操控下召开的所谓和平建国大计的会议，是表现蒋介石的建国思想。而我们的剧作要完成人民政协的筹备和创建，表现毛泽东的建国思想，则必须从1948年毛泽东在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发出“五一节口号”，明确提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与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行动主张开始。这个主张向世人表达了中共要召开政协会议，建立新中国的大计，这是毛泽东的主动作，也是人物的最高需求。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如何完成了“建国大业”，这个主题将紧扣住人民政协会议能不能开成？宋庆龄、李济深、张澜等身在蒋统区的民主党派的领袖们能不能来参加这个会议？遇到哪些障碍与险情，最后是怎样到达北平参加会议的？三位非中共的民主人士又是怎样当选为国家副主席的？为什么要召开各民主党派、社会团体各界人士参加的人民政协会议？这正是此次历史盛会所赋予的重要使命，唯有经过人民政协会议民主选举产生的中央政府才是合法的政府，向世界昭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是符合中国人民意志的。否则，没有这次政治协商会议，一切都被认为是非法的。
“会议”与建国至关重要，“会议”是故事的核心，剧作方向就是要表现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袖如何开成、开好这个会，整个故事从“五一节口号”提出，围绕“军事南下，政治北上”的战略方针展开，一切都紧紧揪住“开会”这个核心事件，着重表现毛泽东与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之外的另一条战线的政治智慧，那就是我党的统一战线，实现多党合作、协商建国的政治目标，克服重重障碍，摆脱了反动派的大破坏大截杀，以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团结和争取一切民主党派和各界爱国人士。代表们冒着敌机轰炸会场的危险，前来参加推翻蒋介石反动政府的群英盛会，完成了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的政治使命，通过了临时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做出了国旗、国歌、国都、纪年的历史性决议，选举了新国家的领导人，合法地接生了人民共和国，这就是《建国大业》的故事。
面对着浩瀚的文史资料，面对着众多参加政协的历史名人，怎样写比写什么更难，不能面面俱到做成大量史料的罗列，观众看的是故事，而我们编剧必须要讲一个好看的故事，阐明一个深思的主题，树立起毛泽东为代表的人物形象，而不是牵出一群人物点名亮相。
研究了孙中山夫人宋庆龄、民革主席李济深、民盟主席张澜等人的传记之后，我们深深地被他们的领袖作风、人格魅力、政治主张所感动，深深理解了毛泽东为什么如此尊重他们，并盛情邀请他们一定北上参加政协会议。
毛泽东作为中共主席，要实现多党合作，必须请来这三位非中共的领袖。于是，主要人物和主要人物的关系形成了，以毛泽东为主角，用“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来结构戏剧，重点表现毛泽东与宋庆龄、李济深、张澜三位非共产党的副主席肝胆相照、风雨同舟的情谊，人物关系的局限性突出了人物的特性，避免流水账式地交待众多人物。在电影中使用足够的篇幅展示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和协商建国的情怀，中共如何安排李济深摆脱特务跟踪，从香港乘船北上大连，布置上海地下党从虎口中营救出张澜，派邓颖超赴上海诚请宋庆龄赴北平开会。宋庆龄因1925年陪孙中山北上，结果孙中山病逝在北平，北平成为她伤心之地，不想前来。在邓颖超耐心细致的工作下，宋庆龄终于同意北上，毛泽东和所有人都到车站迎接，其真诚令人动容。
写人民政协往往被认为是枯燥无味的政治片，恰恰相反，这是一部充满惊险危机和紧张情节的故事。开场毛泽东提出召开政协会，半月后，混进我军的特务刘从文密报毛泽东的位置，蒋介石立即派飞机轰炸毛泽东住所，实施斩首阴谋。紧接着应该是第一位到达解放区的原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将军，在苏联客轮上被大火烧死。李济深在香港面对多方政治势力的争夺，何香凝促使李济深冒险北上，在海上漂泊9天，一路风险。在蒋介石企图划江而治的阴谋下，张治中作为国民党代表团团长前来谈判，在毛泽东的真诚感召下，居然整个代表团都留在北平，并参加了人民政协会议。蒋介石在上海撤退前采取绑架屠杀手段，民盟中央执委黄竞武等12人被活埋，为了确保张澜、罗隆基的安全，地下党营救张澜出现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比政治斗争更加残酷和危险的了。总之，像一个婴儿出生母腹必然会有阵痛和流血一样，新中国是在硝烟战火中出生，也必然流洒无数人的鲜血。因此，了解这样一个新旧政权较量的故事，围绕一次政协会议展开的尖锐冲突，让观众在惊险情节和揭秘性故事中感受当年。
“召开一届政协会，接生一个新中国。”这是60年前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盛会，各种政治人物都在这个舞台上有所表演。毛泽东这位领导农民秋收起义的共产党人，在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上当选为新国家的主席，他在闭幕式上庄严宣告：“我们的工作将写在人类的历史上，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站起来了！”
五星红旗在地球上飘扬60年了，身为共和国的公民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国家是怎样建立的，人民政协作为基本政治制度为何永久性地载入宪法。由于电影背后的故事异常丰富，我们把对毛泽东建国思想的认知和对人民政协历史的研究，融会成长篇纪实小说《建国大业》，由作家出版社发行，电影和小说都作为我们两位新中国礼炮催生下的公民，献给共和国60华诞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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