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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烟自白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14日15:40  中国周刊

    从田间烟苗,到烟厂包装,我必须完成价格的三级跳,才能成为耀眼的贵族。

    中国周刊记者  陈宁一 北京报道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两百元一包的天价烟,那是身份与金钱的象征,享用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成为几元钱一包的平价烟,流转于市井平民之间。

    我的一生就是从烟苗到卷烟,然后被人们吸入肺部,化作白烟从口鼻中喷出。

    开始于田间

    这段短暂的旅程,开始于春分时节。那时候,泥土正在回暖,阳光逐渐灿烂。

    当我还是一株绿色小烟苗时,和伙伴们躺在白色的盘子里。初春的早上,一个黝黑、干瘦的中年男人将我们插到泥土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边上的土拢起来。这个男人是我的第一个主人,人们叫他老沈。

    我和伙伴们相隔一尺五寸,成行状,每行之间相距1.2米。栽种之前,老沈得花半个月时间挖标准的垄沟。

    他不得不像年轻人那样努力,天不亮就赶到地里,哈着白气,忙得汗流浃背。花上一天时间,他能栽完1亩多田。然后,要给我们除草、拢土,这又得花上半个月。

    我们被栽到地里开始,就成了老沈家的希望。一家五口大多指望着地里的收成,孙子又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有时候老沈累了就会坐在田边,抽上一口烟,沉默良久地望着我们。

    黄色宽边草帽不能阻挡太阳将他晒得更黑,腿上、衣裤上总是沾满了泥巴。老沈沉默地劳作,偶尔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会笑呵呵地回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白天,我们沐浴着阳光,晚上,我们贪婪地吮吸露水。寂静的黑暗处,不知从哪儿传出唧唧的虫鸣。偶尔,远远传来两声狗吠。

    老沈精心地照料我们,他得准备适量的肥料,足够的驱虫剂。阳光的召唤,雨露的滋润让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在疯长,直到长成一两米的巨人。我们长到一定高度时又需要移栽,期间老沈还要不断地为我们打杈和摘掉那些白色百合般的花朵,以防止虚耗养分。

    6月,当夏天夹杂着热浪来临的时候,我已经长得青翠欲滴,如芭蕉叶般大小。这时,老沈的工作时间提前到午夜3点,他得趁着我们喝足了露水,阳光没有出来之前将我们摘下来,带回家。老沈干瘦的身子淹没在我们巨大的躯体中,露水会让他湿透,他浑然不觉,直到风湿悄悄钻进干瘦的身体。

    每成熟一片烟叶,老沈就得摘下一片。午夜或者黄昏,他总在田间忙碌,人手不够还得花几十元一天请人帮忙,我知道他舍不得这个钱。他必须及时将我们送到烤房里。

    老沈会把我们按上中下生长部位和摘下时间分开绑在杆子上,中部的叶子是最好的。然后他将我们送进烤房。这时候,耕作的效果显露出来了。叶子既不能种得太肥也不能太瘦。只有刚刚好的叶子才能烤成人们想要的桔黄色的上等烟叶。

    老沈家的烤房比较简陋,但仍然花了几千块钱,利用烧煤的热风烘烤我们。感觉就像太上老君炼丹药,昼夜不停地烤上一星期,还必须注意不同时段不同的温度,从30、40、50……直到68摄氏度。

    老沈满头大汗地隔着玻璃小窗往里瞧。看我们逐渐由绿变黄,由湿变干,他还得随时调整温度和湿度。

    一个星期后,我随着第一批烟叶出来了。很诧异地发现自己变成了桔黄色,摸起来像一张纸。老沈看着我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烤出来的烟叶会根据颜色、部位、含油量等标准分成42个等级。很显然,我是上等烟叶。所有的烟叶烤好后,老沈开始整理和保存。

    一般情况亩产300多斤烟叶。但今年我们的茎部比往年要短,这导致了总产量减少100多斤。他向人说起这个情况时有些不甘心。

    整个7月和8月,老沈家的两层小楼,充满了一种混合着酸、霉的发酵的气味。这是我们的味道,老沈觉得很香。对于他来说,这是钱的味道。他小心地把我们扎成把,存放在铺着地毯的阴暗的仓库里。

    村里的黑土是一块块的,最适合种烟草或茄子。老沈曾想种茄子,但担心销量。于是在政府的引导下,他也像其他邻居一样,种上了烟叶。

    收购场的喧嚣

    一切就绪,老沈等待着来收购我们的人。在这期间,烟农们总是兴冲冲地打听国家收购的价格。“据说比往年高出一块钱!”“真的?!”这时,人们发出由衷的赞叹。如果听到坏消息他们就会抱怨。

    种一亩水稻花的成本300元左右的话,种一亩烟叶成本则达到1500元左右。正常情况,一亩水稻能赚400元,一亩烟则能赚1000多元。有时候,耕作与烘烤的水平往往决定了人们的收益。曾有烟农种三亩烟只赚了900元钱,成为老沈们的笑料。笑过后,他们总会感慨这行的风险。

    老沈常跟人说,“种烟叶不要考虑销路,只盼价格高点才好。”烟农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在我们身上,自然也寄托了更大的期盼。但是,国家总是根据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以及各种粮食和农作物的价格来定收购价。

    国家烟草专卖局的人会在8月底9月初的时候开始收购。在此之前会有烟农冒险将我们卖给那些做假烟的人。这些人的收购价格比国家高1到2元钱。但是,这种私卖烟草的行为是禁止的。

    曾有贩子跟烟农说好高价收购他所有烟叶。由于价格高的离谱,烟农疑惑地问,“你带这么多钱了吗?”贩子神秘地打开手提包快速地让他看一眼说,“看到没,整包都是钱。”

    两人相约晚上10点,在山上交易。却被相关部门抓个正着。后来发现,包里除了一层真钱,其余都是白纸。有的烟农高价私卖烟草,钱一到手,立马举报该贩子。名曰,“不能让他们做假烟害人。”让相关部门哭笑不得。

    收购价牵涉到地方政府、农民的收入和烟草专卖局的利润。我们变成三方利益博弈的媒介。每年收烟的时候,村里就热闹非凡。

    一个烈士陵园变成交易集市。公安站岗维持秩序,质检部门随时裁决买卖双方的质量分歧。整个卖场充斥着吵声、闹声、哭声、笑声,一片嘈杂。

    我们经过初选,会按等级分在不同的筐里。标上主人名字和产量,送到一个由公安把守的封闭房间内接受技术人员的评级。我们被推进去后,主人立马围在门口,大气不敢出。只能依靠外面电视屏幕隐约看到里面的动静。

    我们被推出时已经标上重量和价格。烟草等级全凭检测人员目测评定。价格都是围绕一个等级上下波动。由于一次评两个人的,有时更好的烟叶只比对方高出一两毛钱。价高者就大呼不公,“我的比他的好多了,为什么只多一毛钱?是不是有鬼?”这时,烟农们就一把围上去,议论纷纷。

    质量差的烟,跟10元/斤的最高价比,差了六七元钱。这时候,主人不甘心,翻窗入屋,坐在一筐烟叶上大哭。“不卖了,不卖了。这样低卖不得!”不得已,烟草局当天只收一半。据说,另一半改日可以卖到6元钱。

    最后,烟农们成交均价为7.9元/斤。近8个月的劳动,为老沈换来了1万多元的纯收入,他并不满意。

    作为顶级烟叶,我被卖到了10元/斤。跟最低的三四元相比,这是个值得骄傲的结果。但我没料到6元差价只是价格差距的前奏。

    来到复烤场

    当我被烟草专卖局收购后,又被以20多元/斤的价格卖给了上级机构。我的身价翻了一番。

    之后,我很快就被送到了复烤场,在这里见识工业的冷酷与力量。

    宽敞的厂房、轰鸣的机器、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和女人,代替了阳光、虫鸣和老沈。我躺在冰冷的传送带上,想念刚刚度过的那个夏天。

    锋利的刀片滚轴将我们解剖,机器手准确地将我们分开,通过传送带送到高温的烤炉,高温会带来蒸气,这会让我们湿润。一个机器滚筒为我们筛掉身上的泥沙。随后我们的茎部被抽掉,只剩下叶片。由机器装成30公斤一包储存起来。

    这些措施都将严格按照程序设定由机器操作,人们只需要检查程序和调试机器。很少出现耕种和人工初烤时的失误,工业的严谨显露无疑。

    期间,极少数顶级烟叶将被手工挑选出来。要求是中部的叶子,桔黄色,含油量符合一定标准等等。这些活靠机器是无法完成的。幸运的是,我在其中。我们与其他的伙伴分开来,被单独包装。从复烤场出来,只剩下大约12%的水分。

    不久,我被运送到了卷烟厂,将在这里完成最重要的蜕变。一样的宽大厂房、一样的机器轰鸣、一样的制服,只是程序不一样而已。

    真正成为香烟

    厂房里充满了刺鼻的味道。我们被切成丝状,装进了卷烟机的玻璃容器中,机器开始轰鸣。打印机开始运转,白色的烟纸被印上牌号,涂上胶水,准备卷制。虽然是机器制造,但这些程序需要员工聚精会神地盯着,由于机器运转速度飞快,没胶或墨水的时候就会造成大面积的不合格产品出现。

    我们被机器快速卷进烟纸中,然后接上过滤嘴搓接成双倍长烟支,沾上滤嘴纸。一根根快速地被推向疯狂转动的刀片,被拦腰切断成为两支烟,一切都通过精确的齿轮完成。最后由输送带送往包装机。

    有的卷烟出来后滤嘴比我们短,颜色不一样,我们的衣服也更加精美。包装时,会有工人手工为我们黏贴。还会打上防伪标志等特殊待遇。除了这些,还有专线制造、逐支检验等。等到出厂,我已成为了最高档的成品。

    除了这些区别,我们还混合了一些来自国外的烟叶,以及独特的香料,这些被人们叫做配方组。有的配方组中还会加入名贵中草药成分。配方是整个制造环节中最关键的一环,属于绝对机密,它可以用来区分我们的档次。

    与其他品种相比,我们的数量要少很多。与30元每条的平民烟相比,我的价格达到500多元每条,这都是含税的价格。我们的数量是严格控制的,不到平民烟的1/250。按照标准,一斤烟叶可以做近两条卷烟。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根卷烟做出来。

    生产出来后,我们被分为5个类别,国家规定了各类别的产量,需严格按照标准生产。新的消费税率执行后,有些厂5块钱以下的产品已经限产。因为按新税制,要卖到七八元一包才有利润,但价格不能随便涨上去。这样一来,调拨价在5块以上的产品勉强可以盈利。企业只有靠降低原材料消耗、内部挖潜来节约成本。

    由于单箱利润低,不少厂家往往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接低档烟的活儿,但最大的烟民群体恰恰于此。为此,国家往往不得不“倒贴钱”鼓励烟厂生产低档烟。因此,烟厂盈利的真正希望,就在于我们这种贵族烟。

    我逐渐明白,自身的价格就像三级跳远。如果说前面是助跑,现在则蹬出了三级跳的第一步。

    豪华包装成就天价

    我们被烟厂以500多元/条的调拨价又卖回给烟草专卖局,因为按相关规定,所有的烟草都必须由该局出售。到专卖局后,我们由产品变为商品,我并没意识到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

    我们被分发到一个600多万人口的中部省会城市,跟我同档次的产品总数只有2万多条。

    专卖局的客户经理们热烈讨论着如何将我们卖出去。“一个品牌是否满足目标顾客的消费欲望,是否让顾客的物质需求和心理需求都得到满足,是判定这个品牌的潜力标准,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品牌的培育价值。”他们说,“比如,有的烟外包装采用了中国传统水墨山水画形式,若隐若现的笔韵,勾画出悠远意境和高雅气质。代表高贵的金色和代表热情的红色相结合的混合色,铺陈出一种与无伦比的视觉效果。”

    客户经理分析时将我拿了起来,“这个包装采用沉稳、中庸的紫褐色为基本色,包装右侧以湖湘传统纹饰点缀,包装纹饰的设计灵感源自长沙马王堆出土的汉皇室极品丝帛。”我压根没想到自己一身花衣裳有这么多出彩的地方。

    包装完毕,如何将我们推向市场也是关键。像我们这种档次的烟,批发价高达800元/条。即使这样,零售商依然趋之若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我们,在片区成千上万个零售网点,未从正常渠道得到过我们的超过一半。

    高价格意味着高利润。我们是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但得到我们的途径却很少,甚至都是非常途径。曾有个这样的故事,专卖局送货车途中出事,一位零售商帮忙守护现场,而我们则作为奖品奖励给了他。

    更多的时候,要想得到我们,必须开条子打通关系。专卖局内部的员工,不到一定级别也不行。

    引以为豪的高身价也包括了高税收。有人算了一笔账:假如一条烟的生产成本是100元(包括原材料、人工),按照目前税率,烟厂要纳的税就是80多元。

    这包烟调拨到专卖局,进行批发销售,至少要加价15%的利润。加上最近卷烟批发环节首次被征以5%的消费税,这包烟还要上一次消费税近10元。从出厂到批发,不包括采购烟叶的税在内,这包烟纳税120多元。

    最后,从500多元出厂价到800元批发给零售商,我完成了三级跳的第二步。接下来,是零售终端的最后一跃。

    昂贵的礼品

    终于离开了工厂和仓库,我躺在透明的玻璃柜台里。许久未见的阳光还是那样温暖。周边躺着我的同类。黄的、白的、蓝的,五颜六色。

    我环顾四周,立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白酒、洋酒、葡萄酒,流光溢彩。经常有穿着体面的人进出店铺,我被人们一次次拿起,放下。我的第二个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是这个烟酒店的老板,精明能干。总是笑着与客人打招呼,热情而周到。

    他会从我身边把各种各样的烟拿给别人,很少有人真正看上我。因为,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天价烟”。我的标价是1000元/条,实际上卖价在2000元/条左右。

    一次,有个中年男人拿着1000元钱指着我,“老板,来一条。”老板笑着说,“起码还要加一倍。”那个男人惊愕地看着。“因为国家规定烟最多卖1000/条。但这个价,我连货都进不到。”男人又望了望我,转身离开了。

    当然,也会有人毫不犹豫地把我们买走。大多数时候,那些人都是送礼。他们会征求老板的意见,“你觉得送什么好点?”老板就指着我说,“喏,大部分都是送这个。礼重情更重。”

    一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犹豫了许久。花了2000元钱买走了我。另外买了两瓶酒,价格也只有我的一半。他把我送给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随后两人相谈甚欢。

    年轻人走后,一个朋友来看那中年人。他将我拿出来,递给朋友。用闪闪发光的打火机熟练而优雅地点燃了我。一瞬间,我燃烧起来,他们说,“这个烟味醇,比其他的烟也淡些。”

    于是,我化作蓝烟从他们的口中进入了肺部。他们享受着吞云吐雾的快感。我在他们肺里转了一圈,留下了尼古丁、焦油、一氧化碳等近四千种有毒化学物质后,从他们口鼻中冲出,化做白烟,逐渐消失。这,就是我的一生。

    香烟生产流程

    制丝工艺:包括备料——回潮——贮叶——切丝——烘丝——叶丝梗丝混合——加香——加料——贮丝。

    其工艺任务是将各种烟叶制成配比均匀、纯净无杂质,宽度、水分、温度均符合各等级卷烟工艺要求的烟丝。

    卷烟工艺:其工艺任务是充分发挥设备效率,将合格的烟丝按照制造规格及质量标准,卷制成合格的烟支,接装成滤嘴烟支。

    包装工艺:采用包装材料和机械,将经烘焙后水分合格的烟支,包装成符合产品质量标准、便于贮运和销售的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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