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盹儿咖啡
Nap Cafe,并不是人们常识里的咖啡馆,它是由zhuyi和dewpearl这两个ID在互联网上开的一个小店,不仅提供美味的烘焙咖啡豆,也提供一个自由讨论的区域,让同样喜欢咖啡、美食、摄影、音乐、手工等等的ID们来这里聚会。“为什么叫Nap呢?Nap就是打盹的意思,Nap Cafe就是一个在你觉得困顿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你小憩,让你的精神重新振奋的地方。虽然这个Cafe并没有名副其实地飘着咖啡香,有的只是我们的生活琐碎,五谷杂粮味,但我们自己倒也乐在其中。”于是,这里的ID们也都欣然地称呼自己为“Napper”。
“Nap Cafe和其他咖啡馆的最大不同就是,这是我和dewpearl开的,我们喜欢这样小而美的模式。”在现实生活中,真实的zhuyi和dewpearl是住在上海的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朱怡是个四川小伙儿,开朗健谈,妻子纪荣看起来文静内向。两个人的名片一左一右拼在一起便是一株结了咖啡果的树,调换个位置又会看到一杯润口怡心的热咖啡,所以缺了谁,Nap都不能够完整。
“对我而言,喝咖啡是每天早晨的一个习惯。两个人一起生活后,老公开始跟我一起从咖啡开始一天的生活。喝咖啡,可以是简单的冲泡一袋速溶咖啡,也可以用法国压轻压一壶新鲜研磨的咖啡豆。其实都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其中滋味却是天壤之别。很多时候,人们为了追求速度,却要以质量为代价,慢一点,从容一点,享受也就更多一点。喝咖啡也不需要你去刻意讲究怎样的情调,个中滋味在于你自己的调配。”原本就是咖啡爱好者的朱怡和纪荣,在某次旅行途中,迷上了一个气质独特的咖啡馆,于是开始在心底有了一粒萌芽。2006年结婚后,为了结束朱怡在北京、上海之间奔波工作的状态,他们一起辞了职,全身心投入到渐已成形的Nap Cafe上。然而他们没有开店的打算,而是选择了在网上销售咖啡豆。因为能在市场上买到的好咖啡豆既少又贵,而他们对咖啡的品质十分敏感,品评不同咖啡豆之间的细微区别,更是两人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乐趣。
“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顶级咖啡豆就像该国的国鸟极乐鸟一样漂亮而珍贵,风味浓郁,香气悦人,没有药草味或是土质味,它的质感如同凡高的画一般浓烈醇厚。”“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啡咖啡好似苏州的小家碧玉,虽身形娇小,却是温婉秀气,甜美可人。中度烘焙下耶加雪啡有着独特的柠檬、花香和蜂蜜般的甜香气,柔和的果酸及柑橘味,口感清新明亮。”“哥斯达黎加SHB咖啡豆给人的感觉像听Flamenco,明亮的节奏让人感觉热烈真挚的同时,又带着一丝酸楚的柔情。”“如果你是第一次尝试也门马塔里摩卡,那将不啻于一场艳遇。它复杂多变,不同的烘焙程度会带来不同的风味,总是给人惊喜。扑鼻的酒香浓郁而诱人,莫可名状的辛辣刺激而特别,尾韵的一丝巧克力味香甜而让人回味。马塔里摩卡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情人,让人欲罢不能。”
Nap Cafe逐渐走上了正轨,也赢得了一批铁杆的Napper,朱怡和纪荣的心思开始活动起来,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实体的铺子,好让网络上的ID们有机会闻到现实中的咖啡香呢?于是,2007年6月,长乐路弄堂里的生活咖啡馆开张了。老洋房三楼的铁门就像是一道童话里的魔法门,推进去,“杯子在唱歌,豆子在跳舞,磨豆机打了个哈欠,满屋都是咖啡的香”。这是纪荣为Napper们致的欢迎辞。这里被定位为“体验式咖啡馆”,向气味相投的朋友和其他慕名前来的咖啡爱好者开放。在这里,Napper们不仅能找到自己最钟爱的咖啡口味,还可以跟着纪荣学做各种精致美味的下午茶点,DIY的手工活动也让众人趋之若鹜。很多上班族都喜欢趁午间休息的机会跑进来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打个盹儿”。“原来看《老友记》,觉得一帮朋友老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混着话家常感觉真好,而且笑话真多,生活真开心。现在在Nap,发现自己咖啡店里不也是在天天上演‘老友记’么。其实原来大家也都不认识,但来的次数多了,也就都认识了,而且,还都挺有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开心。”放在店里的十几个Muji的大本子,被Napper们富有想象力的绘画和留言填得满满当当,而每一次翻阅,都会给纪荣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虽然Napper们对生活咖啡馆津津乐道,但是朱怡却坦言:“其实生活咖啡馆是我们走过的最大一段弯路。”自从有了实体的店面后,最让他们烦恼的是,精力的分散,让他们没有时间再去钻研各种食材的细节,而那也是他们真正爱好的。“组织一次活动,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去策划、准备。比如圣诞节期间的一次制作姜饼屋活动,我事先要在A4纸上设计好所有的房屋组件,这样可以让大家按照图纸去制作,并且一次性送入烤箱,提高效率。这些都很费心思和时间。”
资深Napper“于是”有话要说:“简而言之,我觉得很多人是误解他们的生活方式的,或者说,误解这种生活方式的,谓之打盹也好,小资也好,日式韩式也好……都是名目在蛊惑人。我看到的他们的生活,是相当翔实具体的,蛋糕要一分一秒地烤,花草要每天浇水施肥,咖啡要精心耐心地过滤,是非常踏实的。”去Nap Cafe去得最勤的btr也有同感:“我觉得他们的这种打盹生活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种生活既懒,又勤劳;或者这样说,他们很勤劳地懒着。这种打盹生活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此,不功利的,很无用的。”
现在,Nap Cafe已经全部搬到了南京西路静安别墅,转为私人工作室的性质,不再对外提供咖啡饮品,但是网上的咖啡豆业务仍然继续,和Napper们的交往亦不曾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定期开设咖啡课、红茶课、点心烘培课的形式邀请大家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做客。“我们仍然会从一杯黑咖啡中,去体验生活的美。”
我的茉莉,我的杜鹃
他从不需要播种,他只护理这些泥土,但几个月过去,他的箱子就会绿意盎然。那些植株来自千余年来埋藏在泥中的种子。
章冬琴
我曾经以为种植物很奢侈,没有山坡田地,至少也要有一片庭院,我还曾相信植物都非常有气节,它们对地气、天露、南北、水土等等这些常人不易知觉的因素敏感得一塌糊涂,若遭变动,绝不苟活。直到我把心仪的植物种满21楼阳台,看着枯萎大半年的蝶豆苗又从泥土中冒出,看着一株株茑萝从容量500毫升的塑料杯中攀援而上,把栏杆缠遍。我终于开始相信,种植物,也可以是简单的一件事。
散步路边,随便撸一把野花籽,也可拿来种;4月空气里抓一团杨絮,也可试试能否种出一片迎风萧萧白杨树林。甚至,没有种子也无妨。一段枝条、一截叶片、一颗根芽,都可拿来种。铺上疏松蛭石,包上塑料袋,保持湿润,假以时日与耐心,就会生长出完整小植株。甚至,泥土,也可以种。念书时,研究室里一位师兄的课题是埋土种子,就是长期埋藏在土壤中的休眠种子。他的研究工作就是去河滩边挖来不同深度的泥土,然后盛放在培植箱中,箱上罩着细眼网纱以防其他种子污染。他从不需要播种,他只护理这些泥土。但几个月过去,他的箱子就会绿意盎然。那些植株来自千余年来埋藏在泥中的种子。
甚至,石头,也可以种。一块顽石,只需日日浇灌,保持湿润及半阴。未几,石上便会生出一片片漂亮精致的碧绿小花,那是苔藓。作为繁殖源的是苔藓孢子,它或是来自由纱窗吹进某一阵晚风。植物的使命原是成长,而非守节。基因注定,它们总渴望生根发芽,如果条件好一点,那么开花;如果条件再好一点,那么结果。在东京表参道的GYRE,曾经看到过一堵令人震撼的室内绿墙,接待厅里的一面垂直墙壁,上面层层叠叠配布着数十种植物,枝枝叶叶,生趣盎然。那是法国植物学家Patrick Blanc的作品,这位先生在热带雨林研究多年,受启发而创出在无纺布上垂直种植阴生植物群落的技术。他最为夸张的作品,是一件活体植物长裙,年轻模特自T台款款走来,她身上穿戴的植物与她一般生机勃勃。
我养死过好多盆茉莉花。我的第一盆茉莉花是一位住在四合院里的老先生送给我的。他种了整整一院子花。那年我10岁,他送给我一盆茉莉、一盆石榴,还有两盆不同品种的吊兰。那时候,我觉得卖花人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术师,为什么在他车上植物们都长势良好,花繁叶茂;而到了我家里,任是我百般呵护,也止不住的落蕾、挽不回的萎叶呢?
我小时候觉得茉莉是很北京的花,因为老北京爱种茉莉爱喝茉莉花茶;后来唱多了听多了《茉莉花》,就以为它是江苏的花;直到看了《古墓丽影》才发现,原来它是印度的花。《中国植物志》上就记载说它原产印度,怪不得全唐诗中言及茉莉仅有两句,怪不得酷爱香草香花的楚国植物学者屈原从来也没有吟咏过茉莉。
茉莉音译自梵文mallika,它最早出现在中国文献上,约为2000年前的汉代,当时曾写作“末利”。从引入到兴盛,它大约花了1000年时间。因为自宋代开始,人们才开始习惯于将它的花香泡进茶里、写进诗里。再1000年后,中华已遍种茉莉。我家目前有两盆茉莉,它们在黄昏时分开放,暗香浮动。茉莉的花朵只有一日寿命,次日黄昏会守时凋落。若赶在花朵萎谢之前将它剪下、沏在茶里,于清水中,却可比枝头延续更长时间花瓣的纤楚。
阳台上有两盆杜鹃,一盆养到第3年,另一盆是第2年。这个品种的杜鹃,花期漫长得惊人。它从去年5月开到今年2月。休整未及半年,玫色的演出季又开始。园艺书上经常教导说,摘蕾!摘蕾!为的是让众花朵们整齐划一地盛放在某个指定的节日期间。我舍不得摘蕾,但是花朵开放之后,一定要记得及时剪枝。植物开花的目的,总归是为了结实。即使美艳如杜鹃,也是幻想着籽粒的;虽然现实中,杜鹃一般不通过种子繁殖,但这并不妨碍它的花朵也要受到这样的本能驱使。在花朵蔫萎结籽之前剪下它,便会促使新的蓓蕾不断孕出。每每看到杜鹃花,总是会忍不住要买回来养。大约是因为,于我而言,这是有着特别记忆的植物。
在9岁之前的江南印象里,它满开在家对面的山坡。春将暮时,有一个山坡面会是红色的。那时候,还不知它“杜鹃”这样端庄的名字,村人们唤它作“映山红花”,用家乡的浙江话来念这4个字时,会有一种曼妙的音乐般的节奏。
小孩儿们用竹簸箕盛放它的花瓣,还会把它的花冠摘下来穿做圆环,戴在颈上作为装饰。尽管遭遇如此粗暴的采撷,花坡上的烂漫红色,却年年也不会减少分毫。9岁,我们举家迁往北京,一度与它作别;再重逢,竟是20多岁赴日留学时。东京街边充斥着这种家乡植物,作为将车行道与人行道分隔的绿篱植物,它被沿路修剪成整整齐齐的长方体块。日文中植物多有汉字名称。而这些名称中,有着许多令身为中国人的我也深感意外的典故出处。杜鹃在日文中的汉字名称“踯躅”。要查一下《中国植物志》,才会知道杜鹃别名山踯躅;而再查全唐诗,就会看到“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这样的句子。
我曾经对这个名字的来历很好奇——它实在不像一种花卉的名称。但是也确有一种与杜鹃同科同属、花形接近但花色为黄的植物,名“羊踯躅”。《本草纲目》对这个名字解释说,花有毒,羊食后踯躅而死,故名。但杜鹃花无毒,我曾经品尝过杜鹃花瓣制作的糖渍物,酸甜适口,倘若会令人生理上踯躅的话,一定不会成为上市商品。我倒是更愿意猜想,第一个见到满坡灿灿红霞的人,定然惊艳不已,从心理上踯躅不愿离去,因此才会如此命名。
近几年忽然发现北京的花卉市场也一夜间满开杜鹃。并且主要品种是一种我此前不大见的类型。势众而且价廉,灼灼烁烁满枝花朵的一大盆,只需10元。以前我也曾买过若干次盆栽杜鹃,结局总归伤感。理论上而言,这是正常的。杜鹃花在北方属于很难养的植物,因为它原产中国南方,属于喜酸性土壤的典型植物;而北方水质为碱性,如果不采用特殊手段,长期浇灌之后,杜鹃总会花落叶萎。但是这一次买回的杜鹃,却没有重复客死他乡的悲情戏。普通自来水存在桶里两三日,每次浇灌时略略施些营养液,及时剪去萎花枯叶,它就可以生活良好,日日鲜妍。它竟然对北方生活如此适应,甚至让我深深怀疑它并不是杜鹃花。
用谷歌搜索了一下。果然,它并非我童年时代被呼作“映山红花”的那种中国杜鹃,而是目前占领世界杜鹃花市场主导地位的比利时杜鹃,也叫做西洋杜鹃。这种杜鹃是比利时园艺家用两种原产中国的杜鹃和一种原产日本的杜鹃多次杂交而得的园艺品种。
原来如此。它要行销全球,当然不会对北方水质如此苛求。不过,比利时杜鹃也并非对生活毫无要求。它的苛求处,在阳光。杜鹃喜阴,即使驯良易养的比利时杜鹃也是如此。因此它来到我家后的第一个夏天,我就很当心地将它移到朝北的窗台。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它开始蔫萎。我曾经以为是水质问题,又猜想是虫害问题,施用了若干方法之后,它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蔫萎。谜底直到某一个意外早起的清晨才终于解明。
我每天早晨7点半之后起床,因此我一直以为那扇北窗是照不到直射阳光的。直到那个意外的清晨我才知道,夏日6点多,这个窗台,杜鹃花所在的位置,会晒到薄薄的阳光。但即便是这一点淡淡晨阳,也令它朝气全无。于是赶快把它拯救到阳台西墙的庇荫处,一周工夫,它复原了精神,从此开花到翌年春节后。我曾经以为我是这房间的主人,其实我还不如一株植物了解我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