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闻调查11.14日播出：《“世界通”真相》，以下为节目实录

　　演播室：今年夏天，一家名为“世界通”的公司因为涉嫌传销被警方查处，这被警方认为是2009年度传销第一案，但是，案件查处后，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一些人认为是警方违规办案，扼杀了一个有前途的高科技企业，事实究竟如何，今天的《新闻调查》就来关注“世界通”的真相。

　　2009年5月28日  江苏镇江

　　解说：今年的端午节这天，镇江警方接到了江苏省公安厅的任务，要对一家名为“世界通”的公司涉嫌传销一案进行管辖查处。

　　李鉴(江苏省镇江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四大队大队长)：在我们介入之前，应当说各种声音都很多，一方面“世界通”从正面去宣传报道；而另一方面，一些老百姓感觉它的经营模式，存在着很多疑虑，所以说应该说两种声音都是很焦灼的。

　　解说：在网络上，支持“世界通”和反对“世界通”的人双方展开论战，言辞激烈。

　　“世界通”究竟是一家什么公司呢？公司网站上这样介绍，世界通公司是一家高科技企业，专营一种名为LINK——WORLD的手机软件卡，这张卡可以实现手机的即时通讯、视频传输等功能，在互联网上，我们找到了这家公司做招商宣传的影像资料。

　　同期：我们现在实现我们已经实现的是全球免费的文字信息，还有全球免费的手机对讲，还有全球免费单向视频，还有全球免费的语音短信、图片、视频群发。

　　解说：“世界通”所出售的这款软件卡还有一个吸引眼球的功能，就是“点广告、有钱赚”。世界通公司宣称，使用他们的软件，定时收看公司发送的广告，每点击一条可以得到1毛钱的返利，每天公司会向用户发送三十条广告，软件卡卖999元，一张卡的用户一年就可以收回成本，世界通公司承诺服务五年。

　　这家公司对外招商是2007年的10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有了13万5千的代理，销售额达到20几个亿。在江苏，我们找到了一个原世界通公司的代理商。

　　记者：当时您是怎么知道有世界通这个产品的？

　　李先生：有人说过“世界通”点广告什么的，我就搜索，它可以手机免费对讲，还可以发送图片、信息和录像、视频等等，那么我想这个东西，一般的手机是做不到，我想有这样一个好的东西，那肯定将来有很大的市场。

　　解说：李先生先后购买了230张软件卡，是“世界通”的二级“代理商”。

　　记者：您现在自己怎么看这个事情？

　　李先生：公司承诺的事情，好像基本上都兑现，那么至于现在给这个“世界通”是一个什么样的定性，我们呢反正自己也不清楚。

　　解说：李先生买卡共投入了15万。他把购买的230张卡全部在电脑上激活，用来点击广告，到警方查处“世界通”时，通过广告返利，李先生收回了一半的成本。

　　李先生始终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项目，世界通公司也宣称做“世界通”的代理商，是“零风险”创业。 两年来，“世界通”还出现在很多慈善捐助的现场，赞助了很多大型活动，就在2009年的年初，世界通公司和海南儋州、吉林长春的投资意向刚刚签署，从公开的信息看，“世界通”完全是一个有规模、有前景的公司形象。

　　李先生：传达给我的信息就是说，好像公司越来越强大，它做的事情好像是比较符合这个社会发展的一个趋势。

　　解说：那么，公安机关对世界通公司的判断又从何而来呢？

　　记者：什么时候注意到“世界通”这个公司的？

　　刘冬(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2008年的下半年，我们陆续收到了一些举报，我们从地方公安机关经侦部门也获得了这样一些信息，世界通公司涉嫌传销活动，我们把这个情况汇总了之后，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动向。

　　解说：2009年初，国家工商总局的一份协查函发到公安部经侦局。请求公安部对世界通公司涉嫌传销进行联合查处。

　　刘冬：我们两家一起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认为这是一起比较典型的，利用所谓的高科技手段进行传销的一起涉嫌犯罪的案件。

　　解说：立案后，案件被交办到江苏镇江警方，经过一个月的前期侦查，6月，镇江警方对世界通公司设在深圳、长春、海南等地的办公机构进行查抄，将主要负责人抓获归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多代理商没有预料到。还有代理商给《新闻调查》发来邮件，他们认为警方是在违规办案，我们试图与邮件的发件人取得联系，但没有得到回复。但是，这种观点在代理商那里有一定的代表性。

　　李先生：我们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合法合理，或者是遵守国家的法律，如果是违法的事情，我们肯定不会去做的。

　　解说：李先生至今不认可“世界通”是传销的说法。在我们以往的印象当中，传销通常是这样的场面，传销的组织者通常会卖一种质次价高的产品，通过拉人头的方式来赚取利润，参与者通常还会被限制出行和居住地，“世界通”是这样的操作方式吗？

　　刘冬：世界通公司用了一些伪装，但是它操作的基本方式都没有离开传销的三个基本特征。

　　解说：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世界通公司究竟卖的是一种什么产品。

　　同期：世界通的宣传片

　　解说：这是世界通公司制作的关于LINK——WORD软件的宣传片，按照公司的宣传，这种手机软件具备即时通讯、高倍压缩视频、高速传输等功能。

　　记者：您当时用了吗？

　　李先生：用了。

　　记者：情况怎么样呢，用的情况？

　　李先生：应该比较顺畅。

　　解说：在手机间实现文字的即时通讯，视频的高倍压缩、高速输出，这被世界通公司宣传为国内独家的，国际领先的技术，事实是否如此呢？“世界通”的后台服务器已经被警方查封，在我们到镇江采访期间，来自上海的一家第三方鉴定机构，正在对“世界通”的软件功能及销售模式进行技术分析，我们采访了鉴定机构的工程技术人员。

　　记者：“世界通”这个软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软件？

　　李毅(上海盘石数码技术有限公司)：首先本身就是说，“世界通”这个软件，它其实就是一个聊天软件，然后他在软件上面加了一个可以点击广告的功能。

　　解说：工程人员给我们演示了“世界通”软件即时通讯的功能，而对于“世界通”宣传的压缩和传输功能，由于需要服务器的支撑，没能演示，但是，工程人员对该软件的程序源代码进行了分析。

　　记者：这个高压缩比，经过你们测定怎么样？

　　李毅：没有去做任何特殊的压缩的做法。

　　记者：我们昨天采访了他们的一个代理商，也是他们的一个用户，他说他曾经用过。

　　李毅：是，就说现在手机上视频，特别是像前两年手机上视频全是3GP的，大家都是用的这样的技术，并不是说他一家用的这样的技术。

　　记者：和市场上同类的压缩软件，都是一样的，是吗？

　　李毅：对，并不是国内独家，不是国内独家。

　　记者：那通过你们的技术分析，怎么对“世界通”这个软件做一个评价？

　　李毅：我们认为这个软件其实属于很一般的功能，它的功能是属于很简单，很简陋。

　　解说：鉴定机构的结论认为“世界通”的LINK——WORD软件并非像公司宣传的那样，具备了尖端科技，在市场的同类产品中，还显得过于简单。但是，世界通公司对外宣称，这一技术是公司的科研人员花了三年时间，耗资一千万美元研发的，事实究竟如何呢？我们找到了世界通公司的技术人员。

　　记者：当时你们研发人员有多少呢？

　　小黎(原世界通公司技术员)：人不多，只有几个人。

　　记者：我看到那个招商计划书上写的研发团队大概是五十多人，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小黎：没有这么多人。

　　记者：在招商计划书上它写道他们的研发资金大概是一千多万美元，是这样吗？

　　小黎：这个无从谈起了。

　　解说：小黎是世界通公司主要的技术研发和后台维护人员，他原本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平时靠帮人编写电脑程序为生。2007年5月，“世界通”老板施永兵以外包的方式，把“世界通”研发软件的任务交给了他。对于“世界通”对外宣传的功能，我们逐一和小黎作了核实。

　　小黎：广告回馈是有，免费语音短信，免费文字短信，免费手机对讲，只有一部分手机上面。

　　记者：一部分是指什么范围呢？

　　小黎：智能手机才行，普通手机上不行。

　　记者：那这个产品第二个阶段的功能，以你们目前的技术力量能达到吗？

　　小黎：很少一部分手机上面可以。

　　记者：也就是说这里面有几项功能，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实现？

　　小黎：单向视频没有，双向视频就不用说了，娱乐地带这个没有听说过是什么东西，QQ、MSN也没有，远程监控没有，数码商城没有。

　　解说：对于“世界通”大力宣传的软件可以高倍压缩、高速传输的功能，小黎给了我们这样的答案。

　　小黎：我认为它就是一种宣传。

　　记者：就是宣传？

　　小黎：因为它采用的文件格式是3GP，3GP是国际标准组织，它里面的压缩设计的压缩都是一些标准的东西。

　　记者：不是世界通公司自己的技术，是这样吗？

　　小黎：“世界通”不具备这个能力。

　　解说：小黎所陈述的，和上海盘石公司做出的对于软件的功能性鉴定基本相同，那就是“世界通”所宣传的，国内独家领先技术是子虚乌有，所谓的高倍压缩、高速传输技术不过是现在手机行业通用的3GP技术，显然，产品的宣传和实际功能差距太大。公司是否了解产品的实际情况呢？我们采访了原“世界通”营销总裁强科信。目前，他和其他“世界通”高层管理人员被羁押在镇江看守所。

　　记者：你了解实际的情况吗？

　　强科信(原世界通公司营销总裁)：其实我也考虑到这个技术，因为我也没把握，我也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比较保守一点。

　　记者：还保守？

　　强科信：就说独家拥有，我在下来的时候，跟我们有些代理商也在解释这个问题，我说比方你家买辆自行车，也是独家拥有。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就只能说明这样一个问题。

　　解说：文字的包装游戏不妨碍“世界通”通过密集的宣传，为自己织就的光环，公司还对外宣称是由美国著名财团投资的、要做中国的微软等，时至今日，“世界通”的老板施永兵也不讳言自己在宣传上的误导。

　　施永兵(原世界通公司董事长)：这个宣传应该讲，这个宣传是有误的。

　　记者：有误的？

　　施永兵：之前我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记者：你是说你不知情？

　　施永兵：知道，没有太注意。

　　记者：那又怎么理解呢？如果一个老总，如果觉得这个宣传是有误的话，没有让相关的人员去做更改吗？

　　施永兵：这个事情现在警方的提醒，我是觉得有误的，当初可能知道，但是没有注意，因为发展速度也太快，确实我整天应该讲忙忙碌碌。

　　解说：从宣传来看，“世界通”的产品俨然是开启未来的一把智能钥匙。

　　可是，依照常识，一个产品如果仅仅依靠虚假的宣传并不会长久，“世界通”的软件卡一张要卖999元，但到案发时，已经卖出了480万张，有了13万5千的人的代理商，一个功能简单、售价又不菲的软件卡，为什么会受到如此追捧？警方认为“世界通”是传销的依据是什么呢？

　　记者：当时做这个，究竟最吸引您的是什么？

　　李先生：吸引的就是说，点广告，看广告。

　　解说：李先生说，他的230张卡全部用来点广告接受返利。小黎当初也曾在服务器后台监控用户使用软件情况，他说点广告是代理商最看重的功能。

　　小黎：用正常功能的人可能很少很少，高峰时期同时在线用户有100万，看了下消息流量各方面的，主要是广告流量，应该说每个用户上来都会点广告，只要广告发出去了，其他的通信这部分流量就很少。

　　解说：这点在警方的取证中得到印证。

　　李鉴：90%以上都是使用PC，也就是用电脑在点它的广告，在我们调查当中，很多代理商特别是高级代理商，他专门雇佣专门的人员。帮他干什么？就用他每一个账号去点击广告。

　　解说：看广告，有钱赚是“世界通”软件卡最大的卖点，那么返利的钱从哪里来呢？

　　记者：就是返给你的钱是哪来的？

　　李先生：根据他的宣传，是他跟做广告的企业合作以后，企业给他的钱就是给我们一部分。

　　解说：广告企业给钱被世界通公司定位为第三方买单，是“世界通”所宣传的广告返利的来源。按照“世界通”的说法，商家每通过“世界通”发送一条广告，要支付两毛钱，一毛作为世界通公司的利润，一毛钱给点击广告的客户，世界通公司宣称这一模式是将营销学当中1P理论用于实践。

　　记者：在你们公司，是真的按照这个理论来实践的吗？

　　施永兵：对，肯定按照这个理论，在这一块来讲，在广告这一块来讲，我们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发展。

　　解说：1P理论是指在商家和顾客中间，引入第三方的营销理论。比如目前的网络搜索引擎，网民上网搜索不需要付钱，但是网站的运营需要成本，成本由谁承担呢？由在网络上发布广告的广告商承担，这种引入第三方的营销模式，使得商家、顾客、第三方都获益。1P理论被世界通公司广泛宣传为点广告、有钱赚的理论基础，事实是否如此呢？

　　记者：第三方付费实现了吗？

　　施永兵：第三方付费是可以实现的。

　　记者：我问的是实现了吗？

　　施永兵：现在应该讲是，现在还在，就是在案发之前应该还是在平台建设和打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