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劫持人质案24小时

　　3秒内，射向劫匪的子弹一共23发。“遮光窗帘使屋子里漆黑，我们是对着一个人影射击。”许越峰队长说。当时是11月17日早上7点3分，从劫匪闯入别墅开始，已经整整过了24小时。

　　记者 葛维樱

　　4名反恐小队成员破门瞬间，两人半蹲以盾牌护住唯一的女人质，两人站着逼近人质身后的人影，以火力围成弧形。“我走过去的时候，歹徒的眼睛睁着，嘴和手动了一下，就没了气。”温州武警支队副参谋长董夫钗紧随反恐小队冲进房间。“我上去把他手里的枪拿下来，战士们枪口还对着歹徒，几乎瞬间已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人质全部安全，劫匪击毙！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卸掉弹夹，那是一支仿64式手枪，一共3发子弹，一发已经上膛。

　　清晨的暴徒

　　陈安乐总觉得这一切惊醒了他的梦，“我没招谁没惹谁”。他现在依然想不通。“老板！”“爸爸！”11月16日早上不到7点，他和妻子在睡梦中被眼前的3个人惊醒：一个是保姆，一个是15岁的儿子，儿子的头被一把手枪顶住，身后是一个身高1.6米出头的小个子男人，他一只手举枪对准孩子，正在慢慢走进卧室。

　　儿子陈锋穿着校服在吃早餐，准备上学去，保姆刚刚溜完狗买好菜回到家。这是温州入冬以来第一天寒流侵入，而保姆没关门。一直跟着她的劫匪先向小区门口的保安报出“我找9号别墅的陈安乐”，然后尾随保姆进了屋。劫匪用枪指着两人带他上楼进入主卧，大叫“别动！抢劫！”两夫妻坐起来之后，女主人利用丈夫的后背遮挡，迅速拿起床头手机拨通110。陈安乐赶紧举起手来，为了掩盖妻子报警的声音，他大声对劫匪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而在110报警电话上的记录是：6点56分。“有人抢劫……你是不是报警了！”一个女人的虚弱声音伴随一个男人的厉声呵斥后，电话再无声响。劫匪将男女主人两部手机关机收缴在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上。根据陈安乐事后的回忆，劫匪把事先带好的尼龙绳交给了保姆，“让她把我们手脚绑起来，再让她把自己的脚绑起来”。

　　劫匪并没有马上要价，“他非常凶狠！”陈安乐说。劫匪让陈安乐和陈锋躺在床上，女主人和保姆则躺在隔壁起居室的地板上。接警的110民警在5分钟后到达了典雅花园。陈安乐描述：“他听到警笛声响，就拉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又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两包炸药，一手持枪，一手拿着遥控器，恐吓我们说，要死，5个人一起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民警张大明和重案组张学福说，“我当时在楼下就开始叫房主，所有的窗帘拉着灯也关着，不知哪里有人，隔了好一会看见两夫妻从三楼卧室的阳台上探出头来，他们表情非常紧张，女主人对我做出了手枪的手势，男主人比着‘1’”。陈安乐回忆：“枪就顶在我脑袋上，他让我说报错警了。”劫匪躲在窗帘后，现场的两个警察并没离开，因为女主人用温州话快速地说了一句：“手里有把枪。”

　　陈安乐说：“当时歹徒马上察觉了什么，对我妻子说‘你说什么，不想活啦！’我儿子马上说‘我妈说有车来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蛮镇定蛮机灵的。”临近8点时，已经有警车开进了典雅花园。负责现场指挥的温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沈强说：“这个时间我们已经征用了与9号别墅一楼之隔的别墅，作为指挥部，小区里一共14栋别墅，此后陆续被我们征用了5栋。”当时温州市公安局与鹿城区分局的主要领导已经开始布置任务。警力进入别墅区时，陈安乐说劫匪越来越烦躁。“他拿枪逼着保姆，让她跳楼，保姆说自己只是个打工的，他就用枪指到我妻子的嘴里，也逼她跳楼。我吓坏了，赶紧上前求他说，‘钱的事情好说’。”于是劫匪命令陈安乐再次让警察撤离，“我只好走到三楼阳台，对着民警说，家里没什么事情”。但陈安乐用左手食指和拇指还是做出枪的手势。张学福拍拍自己腰间的佩枪，陈安乐眨眨眼，但嘴上还说着“弄错了没事的”。张学福说自己立刻心领神会，“‘没事就行了，那我走了！’我故意大声地喊”。

　　随着这第一批警力的离开，劫匪开始翻看室内财物。“他从妻子手提包拿出一沓钱，又从梳妆台拿出一些首饰，还自言自语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我说喜欢的话可以都拿去，他说‘你以为我到这里就为了这么点钱啊，我要300万！’”而从8点至10点钟，温州市鹿城分局已经出动了越来越多的警力参与这次解救人质的任务，温州市公安局也调集了相关的几个部门人员，参与此次任务的一线警察都是在8点左右进入具体岗位待命的。其间陈安乐也劝过歹徒赶紧回头还来得及。“他说我自己背了多少事我自己知道，不会去自首的，被抓住不是死刑就是无期。”陈安乐说，“我当时完全懵了，不知道自己全家能活不能活。”陈安乐是个商场里闯荡的生意人，“我一再地说好话，给他讲道理讲未来，但是他会突然暴怒，把枪塞进我爱人嘴里要钱。”他说一想这些就觉得头昏，无法再回忆下去。

　　游戏开始

　　约11点左右，屋子里因为劫匪的要求不能开灯和打开窗帘，还是黑蒙蒙的一片。外面温州警方已经开始调集人马陆续悄悄进入典雅花园，而温州当地也陆续有媒体、市民赶到事发地点来。张学福以一个称职又较真的警察身份再次来到9号别墅，他说“我必须去摸清楚情况”。他直接要求屋主下来和自己对话，并且要追究他“报假警的责任”。“我不依不饶地很厉害地在屋外叫人，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劫匪在里面，可是进一步的细节，到底劫匪有哪些武装，具体位置在哪里一概不知。”劫匪终于同意让陈安乐下楼去“和警察解释清楚并把他们赶走”。这一次陈安乐得以被松绑下楼梯开开大门出来了。他身上带着自己的手机，被设置成免提，而劫匪用女主人的手机拨通，一直监听。

　　“我故意放大嗓门说普通话，你怎么能报假警？到底有没有事？”干了多年老刑侦的张学福演得非常不耐烦并且脾气差。“男主人也配合着说，‘一个和我有经济纠纷的朋友来了，我老婆没搞清怎么回事就报警，真的是报错了’。这些故意漏给歹徒的内容都是用普通话说的，但实际上我用非常快的温州话问他。我告诉他区委书记、市局局长全在这里救他们，他也非常快地用温州话回应我，劫匪江西口音，一把枪不算大，两包炸药还有遥控器，楼上4个人全被他控制在卧室。我们不断地在用两种语言交谈，温州话是我教他们怎么周旋，钱应该说取不出来要预约，但是一定要给劫匪钱，我还问他们在哪家银行有钱，稳住劫匪，拖延时间等等。”快速的温州话起到了非凡的作用，张学福给记者学了几句，这种方言不仅让外地人完全不知就里，甚至像外语一样连基本句子结构都听不出来。

　　看似遇到一个难缠的警察，开始口口声声要追究男主人一家的责任，其实张学福从早上7点多到达别墅就始终躲在对面的雨篷下面，时时观察屋子的动态。“我要求男主人让他朋友露头让我看看，如果没事为什么不能看？家里还有没有人？有小孩怎么不上学，必须和我交代一下。”就在这样的磨蹭和纠缠中，陈安乐和张学福的交流时间过了20多分钟。在张学福的一再要求威逼下，劫匪居然拿起手机对张学福很客气地说起话来。“他说，‘这个事情是这样子……’说他和男主人有经济事务，已经解决了，口吻丝毫不慌乱，还像讲故事一样，语调谦和很客气，说给我们添麻烦了，自己不方便下来之类的。”

　　劫匪说这话时，正在窗帘后用枪指着陈锋，让陈锋到阳台来和警察对话。“小孩说自己生病了所以没去上学。”张学福最后一次训斥了主人之后，大张旗鼓地离开。“当时小区里的警车已经有好几辆，防暴警察、刑警、民警都严阵以待了，但是指挥部商量好了，撤！全部拉开人马，车子故意还要绕别墅一圈，才浩浩荡荡地离开。”现在想起来所有的警察都会露出得意的笑：“我们骗过了劫匪。”但此时闻风赶来的市民和媒体已经越来越多，当地电视台甚至开始了直播。“几点几分，别墅一楼有灯光。几点几分，马尾女子下楼做饭。”警察们只是退到小区外，对于劫匪很有可能逃跑的路径还要进行封锁堵截。但媒体全都在现场直播，为防止露馅，警方把典雅花园所有的电视信号和网络全部关闭了。“之前有案例，绑匪就是顺着媒体知道了警方的踪迹，一定要杜绝！”鹿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叶寒冰说，“信息时代警察要占据信息优势，让劫匪被封锁。”

　　“劫匪非常老练，始终没有露头给外面埋伏的狙击、弓弩等等特警任何瞬间将其击毙的机会。”沈强副局长说。隔一栋的别墅里，指挥部核心成员已经有十几人。“别墅一墙以外就是汤家桥路主干道，一旦炸药爆炸不堪设想。”当时进入指挥部的不仅有温州市公安武警的各部门领导，温州市委区委也都直接委派负责人加入。“我们启动的是重大突发情况的预案。”这时的9号别墅周围已经被包围了起来。两名狙击手在正对着那间卧室的邻居别墅楼顶上瞄准，小区门口的计程车司机换成了便衣警察，摩托车自行车也都有便衣掌控，小区里增加了几个便衣盯点，这些暗中护卫没有轮换。警方预计匪徒将驾驶陈家车库里的宝马或奔驰跑车，逃向高速路或香格里拉酒店路线，已设卡开始严防。“我们不能让劫匪跑出温州去！”至少有200名警察，在自己的岗位上，冒着大雨守了23个小时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