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路径导航栏
不支持Flash
跳转到正文内容

加里-斯奈德:他从未垮掉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18日11:41  南方人物周刊
加里-斯奈德:他从未垮掉
图为斯奈德本人。

加里-斯奈德:他从未垮掉
斯奈德和“垮掉的一代”之父金斯堡在一起.

  加里·斯奈德  他从未垮掉

  本刊记者  杨子  发自香港

  11月27日晚,香港中文大学的一个演讲厅里,举办了“香港国际诗歌之夜2009”的首场朗诵会。

  朗诵会前,拔萃男书院的一群学生合唱了杜甫的不朽之作《兵车行》。

  舞台装置有点特别,诗人如演实验剧,坐在一捆捆硬如砖石的精装大书上。每位诗人朗诵之后,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轮到79岁的加里·斯奈德作压轴朗诵,他已经在那儿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或许是早年在美国西部的登山运动和长年的坐禅内功,让他轻轻松松挺过了这样的考验。

  他朗诵的是2001年的作品《等人来接》。“站在行李认领大堂中消磨时间/……——开车来接的人还没到……我的前妻在她家里设网站/有一个儿子很少见面/另一个儿子跟他的妻子忙自己的儿女……/我九十六岁的妈妈依然独居,也在城里……我大部分作品/照目前状况/已经完成/今年的中秋是十月二日,/我吃月饼,睡在外面的廊上……”(钟玲译)

  对照1960年代的一首旧作,“彻夜  我睡在地上  在榻榻米上……/我双脚站在  行李当中/两手深深  插进口袋/几乎  不能  入  睡。/我记得  那时我们在学校/一起睡在  一张温暖的大床上/我们曾是  最年轻的恋人/分手时  我们十九岁……我不在乎  就这么活着/可有时  睡在户外/我又想起  我曾拥有你的时光”,我们可以立即辨认出,这是同一个人,尽管两首诗之间隔着半个世纪,它们的音调和气息,仍然是一样的质朴、直接、安静、淡泊(只是今天的作品里多了一些前世今生的意味),让人怀疑,将他归入与吸毒、同性恋、反社会、反体制缠结在一起的“垮掉的一代”,是否合适。

  现在,他果然不承认自己是“垮掉派”,但他的确是曾引发世界性狂热的“垮掉的一代”的一员,至少是他们的战友。

  在1955年10月旧金山六画廊那次划时代的朗诵会上,艾伦·金斯堡朗诵了惊世骇俗的《嚎叫》——第二年《嚎叫及其他》被有关方面指控为淫猥读物,遭到查禁——加里·斯奈德朗诵了他的神秘诗篇《草莓宴》。

  漫游在山野的印第安人

  1930年,斯奈德生于旧金山,青年时代在西北部做过伐木工和森林防火瞭望员,“我做过的工作像我读过的书一样多,这一点对于塑造我的自我意义重大”。

  1950年代,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方语文系读研究生,成为杰出学者陈世骧的学生。之前他已被庞德和阿瑟·威利翻译的中国古代诗歌深深吸引。与陈世骧的这段因缘,使他成为中国唐代诗人寒山和白居易的译者。

  斯奈德对中国文化和中国诗歌一直怀有崇高敬意。他将《诗·大序》里的“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翻译为“诗歌可以规范夫妇,在家庭建立忠信的原则,加强人们的关系,提升文化,及改进公共良心”。他将中国诗歌奉为人类文明的指针,“过去两千年居住在长江黄河流域的人民所创造的诗歌……已经造福了这个世界,将来也会持续地教导我们,启迪我们”。

  “香港国际诗歌之夜”期间,几乎所有媒体和提问者,都问到他对寒山的翻译,听上去似乎中国佛教和中国诗歌是斯奈德惟一的精神源头。这无疑是信息匮乏导致的误会。

  我们只要看看他众多诗歌中的丰富意象,看看他到达的地方,他提到的人,他眼里的万物与众生、自然与宗教——目犍连、湿婆、佛陀、摩罕佐达洛;八大山人、赵州禅师、山河无尽(灵感应该来自中国清代画家龚贤的《溪山无尽》);柏拉图、阿奎那、狄俄尼索斯、基督;郊狼、熊,美洲越橘、美国黄松、狐尾松、白皮松;皮纳卡特沙漠上的一次野餐,洋葱、胡萝卜、芜菁、土豆、青胡椒;日本的一年四季和公共浴池;大地、山河、一切皆有佛性;劳作、远游、年轻人植物般亲密交缠的清洁的性爱……——就可以知道,他的源头远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狭窄,他的宇宙中心既在最遥远的地方,也在他身边。他悟到的真理,从来不是与活生生的人和自然断裂开的抽象。我们可以说,他在精神气质上更是一个漫游在山野的印第安人、大隐隐于人世的僧侣,而不是一个都市里的美国白人。

  斯奈德走向东方,亲近禅宗,与他对基督教的失望有关。当他还是个8岁孩子时,家里一头小牛死了。他去问牧师:我的小牛能上天堂吗?牧师回答:不能。而佛教众生平等的慈悲心肠,令他感到温暖。

  1956年,他开始在京都研习禅宗和东亚文化,前后在日本待了10年。其间曾在S.S.Sappa Creek号轮船的轮机房工作9个月,航行世界各地,又与金斯堡结伴去了印度和尼泊尔。在他的引导下,金斯堡成为佛教信徒。但金斯堡的师傅在喇嘛教里属于异端,重享乐,主张性开放。斯奈德修习的是临济宗,而临济宗鼻祖义玄禅师的训诫是:“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此不是尔久停住处,无常杀鬼,一刹那间,不择贵贱老少。”义玄显然源自正宗佛教,金斯堡的师傅则带邪魔色彩。这也正是金斯堡的诗歌更多地指向世俗和社会,卷入肉欲和癫狂,而斯奈德的诗歌在自然和人世皆可从容无碍、得大自在的深层原因。

  生活的先知

  1969年他回到美国,此后一直住在内华达山脉西埃拉山中,教书、写作、致力于环境保护。进入1970年代,他比任何与“垮掉派运动”相关的诗人都更受人尊重,被奉为生活的先知、伟大的解放者和保护生态平衡的圣人。

  1966年,斯奈德在内华达山区买了100公顷土地。房子是自己造的。他不抗拒现代生活,但电网一直没有铺过去,所以他那儿整整25年没有通电。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间禅堂。有了它,斯奈德的家变成禅修中心,而他多了一个角色——禅宗师傅。

  “1967年,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时25岁。她学的是英国文学,很有艺术天分。现在她是平面设计师。她不是纯正的日本人,有点冲绳血统。”斯奈德与前妻雅·上原的儿子Gen告诉记者。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每天早上都会打坐冥想半个小时,每天我都能听到冥想开始的钟声。”

  Gen自童年时代就跟父亲住在内华达山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已成“退役”嬉皮士的大本营,从当年的两三百人增加到今天的七八百人。“隐居”在这里的嬉皮士们仍然保留着当年的做派,Gen记得“他们都戴着很多首饰,大耳环,大胡子,长头发”,“我一个朋友的父亲去过印度,他开车送我们去学校,车里没有座位,倒是挂着印度神像!”

  Gen帮助父亲看护山林、割草、伐木、种菜,像年轻时的斯奈德一样,是个健康的户外体力工作者。

  “我最主要的任务是了解我父亲。”他10来岁就开始读父亲的作品,长大后读“垮掉派”的作品,喜欢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布莱克、雪莱和济慈,但“埃兹拉·庞德的思想对我的影响更大”。他也读《道德经》。

  “父亲提出这样一个观点:所有社会成员都应享有重新自我定位的机会。这是社会发生变化时我们经常忽略的一点。典型的欧洲美国人都有种偏见: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和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是对立的,城市人口代表前者,乡村人口代表后者。我父亲认为人们应该走出这种误区,找到更好的出路。”

  末法时代的馈赠

  这次活动,斯奈德是绝对的明星。他饱经沧桑的脸、不带任何表演色彩的朗诵、袈裟黄的T恤和脖子上的佛珠,都给人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耳朵上的两粒银色耳钉让人想起他那些充满“垮掉派”气息的诗句,“我的长发塞在帽子下/我的耳环留在汽车里”(彭予译)。

  “明年5月我就满80岁了。20年前,我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兼职教书,当时山区有一拨人,包括学生和原住民,每周都来和我一起打坐冥想。我用各种方式帮助不同的人,让他们学他们该学的、做他们该做的,让他们更好地了解禅。

  “我儿子20岁那年,我娶了个日裔美国女人,纯日本血统,出生在美国,她有两个女儿。我会说日语,而她不会。后来她被查出得了一种罕见癌症。从那以后,她接受各种治疗,我负责照顾她。我完成了《山河无尽》。我和妻子开始爬山、远足,但她病情加重,两个女儿又都上了大学,为全力照顾她,我辞去了教职。我不再写诗,也很少给人写信,直到2006年6月她去世。从那时到今年6月,我深居简出。现在我参加的公众活动比以前多了,其中一项就是接受北岛的邀请,来到香港。我已经很多年没离开美国了。”

  惠特曼和狄金森之后的美国诗歌是很难排座次的。但如果我们把斯奈德的诗置于今天这个“破碎的、焦虑的、疏离的”时代背景中,置于包括《嚎叫》和“自白派”在内的有着强烈死亡冲动的美国当代诗歌的背景中,就会清晰地发现它们拥有无比珍贵的价值——那种大乱中不动不摇的力量,那份末法时代的安详与澄澈。

  他从未垮掉,从未卷入绝望的漩涡。早年,他从东方汲取智慧;今天,他将它回赠给我们。20多年前,金斯堡、凯鲁亚克和摇滚乐连同吸毒和纵欲的生活姿态笼罩了许多中国青年,催生出奇异的、混乱的活力;今天,当中国在长时间的冒进与折腾后慢慢回归常识,斯奈德的来临,正是时候。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已有_COUNT_条评论我要评论

Powered By Google
留言板电话:010-82612286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09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