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之谜
谁是这次事故的“元凶”?
事发以来,媒体的报道也一直是语焉不详。
1月2日下午4时,媒体第一轮报道开始。最初发布的消息称,“经对漏油点开挖检查,初步分析事故原因为第三方施工破坏所致”——发布消息的记者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这一消息的来自中石油的网站。
随后,央视在报道中说“具体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在三门峡市召开的“陕西石油泄漏拦截工作”汇报会上,中石油仍然称“由于第三方施工造成管线破坏”;对此说法,陕西的官员则表示,“现在只是抢险,事故原因调查尚未开始”。
渭南市委宣传部祖亮和市环保局宣教中心马雷云都说:“没有施工单位,没有施工项目。”
在泄漏现场,一位当地村民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这一带是有过堤坝施工的,“大家都见过”。村民所指的,是赤水河东岸堤坝加固工程,该工程主要是把原来的坝东移并加高,以增强防洪能力。
相关的文件显示,该工程横跨通讯光缆和输油管道。
此后,华县水务局局长袁和平首次现身,对“第三方施工破坏”的说法做出正面回应。“2009年2月17日,赤水河2.6公里堤坝新建工程动工,主体部分3月20日全部完成,工程涉及的其他项目我们都通知了。”
袁和平透露,5月29日到6月1日,该工程进行了防渗漏的垂直铺塑,约有9米深。“考虑到石油管线,施工的过程中南面留了2米,北面留了3米。另外据我们设计院的内行讲,垂直铺塑的机械根本没有能力穿透管道。”
“究竟是不是第三方施工造成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陕西省官员在汇报会上说。
而事故现场抢险人员表示,尚未收到上级关于事故调查的具体指示,事发当时的现场照片也无法提供。
用数据说话
风陵渡-三门峡大坝以西的黄河干流以及渭河,沿岸城市并不以河水作为饮用水源,只有部分灌区采用河水灌溉。因此,并未对沿岸群众生活造成冲击。
在三门峡库区,河南省从1月2日16时开始密集监测,发现石油类浓度峰值出现在1月3日中午12时,为7.63mg/L,超出地表水环境质量3类标准152倍。
这表明,浮油已经在三门峡水库聚集。河南和中石油在三门峡库区大量投放吸油毡和凝油剂,尽可能设法吸附进入库区的油污。
1月4日早8时,库区最新监测数据是0.22mg/L,尽管仍然严重超出地表水3类标准,但比1月3日的数据大幅下降。
1月4日下午,本刊记者来到三门峡大坝,发现该库区已经大面积结冰,冰面下的状况无法用肉眼获得。
截至记者发稿,山西渭南的事故现场,坑底已经渗出地下水,清土工作初步告一段落。工作人员和村民将草席铺在坑底的水中,吸附滑落的污染泥土。中石油管道局的抢险指挥负责人张吉海向带队赶到的环保部副部长张力军汇报说,柴油已基本清除,“大约挖出2000多方沙土。”
一同前来的中石油副总经理廖永远则表示:“还是要化验一下,不要相信肉眼,用数据说话。”抢险人员表示,现场没有检测设备,检测工作需要政府来做。
赤水村的饮用水来自地下深井,现场一名村民担心今后的饮用水安全,但村长说,目前还没有看到影响。
1月7日,中石油管道局副局长葛书义在电话里告诉《财经国家周刊》,中石油已委托专家对泄漏点周围的土壤钻孔取样,从河里回收的含油废水,则由中石油送到附近公司提炼回收。
天鹅与水库
此次抢险中,一个重要省份——山西的表现,新闻媒体少有提及。
虽然不在舆论风暴眼,但该省并未作壁上观。
黄河从风陵渡折向东流后,一直到三门峡库区,北岸是山西运城市的芮城县和平陆县。本刊记者从运城市引水供水有限公司获悉,该市严重缺水,饮用水正是来自风陵渡上游的黄河永济市河段,故未遭遇饮水危机,“但此次事故,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1月3日晚,位于三门峡市河对岸的平陆县接到邻居求援请求,要求1月4日在黄河里协助施工,拦截油污。
4日上午,《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在平陆黄河滩看到,该县出动了破冰船和部分摩托艇,配合中石油人员将一卷卷直径30厘米的拦油带沿三门峡大桥桥墩铺设;到下午2点30分,该拦油带将黄河截断。
位于黄河北岸的平陆县沿河湿地,向阳背风,是白天鹅最大的中国越冬地。平陆县林业局在得知渭河发生柴油泄漏后,立即对黄河白天鹅保护区的三湾湿地进水堤坝进行关闸。
平陆三湾湿地保护站站长胡项伟称,为防止天鹅进入库区核心污染带觅食,动物保护人员已经成倍加大玉米饲料的抛洒量,要把天鹅留在岸边的安全地带,“这两天,夜间到这里栖息觅食的天鹅达上千只,每天都在增加”。
但让平陆县担心的是,随着三门峡水闸关闭,黄河每秒500-600立方流量的河水,不断注入库区,三门峡库区的水位不断在升高,三湾湿地的堤坝面临考验。
专家组决定6日开始恢复三门峡放水发电。在三门峡的汇报会上,一位专家指出,油遇到冰可能会凝住,但冰化了就成为新隐患。“三门峡不可能永远落闸。”
“一直不放水也是不行的,因为到7号就会达到318米的警戒水位线,对上游造成威胁。”参与救援的陕西环境研究院高工黄西川在电话里对记者说。
未了的结局
1月6日早上8点,三门峡打开第一台发电机组尝试性放水发电。随后的监测数据显示,从大坝下放出的水中石油类物质浓度已经非常接近0.05mg/L的地表水三类标准。而其下游近50公里处,靠近小浪底水库的南村断面石油类物质已经达到0.03mg/L,优于三类水。截至7日记者离开,水流量已经不小,流速大约每秒400立方。
“可以明确地讲,三门峡库区的水经过各种处置措施,不会对小浪底水库造成污染。我们采取的工程措施和水利调节,加上自然降解作用,效果很明显。”环境保护部应急办副主任张迅告诉《财经国家周刊》。
6日下午的工作会议结束后,张力军和大部分国务院工作组成员离开三门峡市。工作组有4个人留守,张迅是其中之一。
然而,这并非终局。“等事故处理结束,下一步将进入事故责任调查阶段。”接近国务院工作组的一位人士告诉《财经国家周刊》。
《财经国家周刊》从陕西省环保厅获悉,“兰州—郑州—长沙成品油管道渭南支线”在开工前有过环评。2009年2月,中石油曾向该厅提交欲试生产的申请,陕西省环保厅也向中石油下达了《试生产核查通知书》,其中在核查中发现4个主要问题,他们要求中石油进行整改,“但到事发时该厅也没接到整改情况的报告”。
1月4日晚的汇报会上,陕西省曾出声怀疑中石油在试生产前“没有做打压”。
中石油对此沉默以对。
“不管是谁的责任,输油管线的安全,都是值得关注的问题”,一位中石油人员称,中国的6万多公里油气管道,经常遭到附近农民的钻孔偷盗,动辄发生泄漏,引发污染;而建设工程四处开花,也经常破坏油气管道。
“此次泄漏事件,应引起社会对中国管道运输安全的重视。”中国安全生产科学研究院院长刘铁民告诉《财经国家周刊》,“政府应加强相关法律法规的制订,并建立安全保障机制。”
渭河之殇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王睿
渭河主要流域在陕西境内,是黄河最大的支流,历史上称为关中平原的母亲河。但如今,它已经成为黄河最大的污染源之一。
2002年,陕西环境状况公报公布省内6大水系污染程度,其中渭河污染最严重。经过5年治理和整顿,2007陕西省的环境公报再次显示,渭河水质污染依然严重。
属于第三方民间机构的北京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指出,整个渭河呈现多重生态退化和环境污染问题,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渭河上游由于生态破坏和用水增加,处于严重缺水状态。而上游修建的宝鸡峡等水库只拦水不泄水,使中游也面临缺水局面,一些地方已经完全断流。没有充分的清水补充加上沿岸城市生活用水和工业废水排放,渭河成为污染最严重的河流。宝鸡、咸阳、西安、渭南等沿岸城市都是其重要污染源。
到了下游,河水污染未减轻,还在三门峡的阴影下饱受泥沙淤积之苦。三门峡建成之后,逐渐因泥沙淤积失去了调蓄功能。原本顺畅入黄河的渭河因三门峡的阻拦而泄水不畅,泥沙淤积于此,造成河床抬高。位于三门峡上游的西安、渭南一带则因而受到洪水威胁。
2004年之后,陕西省开始出重拳治理渭河污染。2006年,101家造纸企业被关闭,污水处理厂也加速建设。2007年,监测数据显示,渭河主要污染物高锰酸钾以每年20%左右的速度下降,化学需氧量也大幅下降。2009年11月,陕西省环保厅副厅长李孝廉宣布,渭河的污染等级从重度污染转为中度污染。
在此次石油泄漏事件中,有关方面做了大量防控工作。目前,虽然从河面上看已无大碍,但监测数据表明石油类污染物仍然超标。
李孝廉指出,此次事故对赤水河、渭河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此次监测的数据表明,渭河污染比较严重,赤水河则更加严重。
陕西环境研究院高级工程师黄西川表示,现在事故对地表水体的污染已经不容置疑,但城市饮用水尚未受到影响。从长期看,污染对周围土壤、生物等造成的影响还不清楚。而在事故发生地,大量柴油直接渗入地下,抢险人员已挖出2000多立方米污染泥土。但附近的土壤、地下水、农作物等有关数据尚未得到全面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