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100多次电话以后
3月24日,本刊记者来到了位于北京市昌平区北七家镇的汇晨老年公寓。看到有人来访,年逾八旬的孙兰笑容满面,向记者一一展示自己收藏的洋娃娃。她抱起电视机旁的一个洋娃娃说,这个会说话。在孙兰的摆弄下,洋娃娃欢迎着客人,并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安妮。”
孙兰老人先后在外交部和文化部工作。因英文、法文俱佳,她曾经担任周恩来的翻译。2009年4月,孙兰老人想找个养老公寓安度晚年。为此,在朋友的帮助下,她在网上搜索到了北京市共300多个养老机构的联系方式。
由于孙兰曾到多个国家访问,她对养老机构的要求较严格。其一,要能为不能理自理的老人提供服务;其二,环境必须好。然而,她在向养老机构咨询时却发现,很少有养老机构愿意接纳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而且,这些养老机构在接纳老人时,往往协议声明,如果老人病危,其亲属必须将其接走。孙兰身体很好,但是担心随着年龄的增长,健康状况下降,因此,这类养老机构孙兰均不愿入住。
而在为数不多的愿意为不能自理老人提供服务的养老机构中,孙兰一去看才发现,大多环境较差,往往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且好几个人住一间房子。
就这样,孙兰打了100多个电话。最终,她选择了汇晨老年公寓。她住的是个单间,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每月需付4350元。
记者注意到,汇晨老年公寓户型多样,且户户朝阳,社区里还有温泉和诸多适合老年人的设施。公寓负责人介绍,一期工程占地114亩,共有712张床位,2007年10月31日投入使用。
采访中,记者发现,该公寓入住的老人退休前往往是高收入阶层,或者有一定的地位,其中不乏副部级待遇离退休干部。马剑表示,二期工程建成以后,将会更加适合普通工薪阶层。
马剑表示,汇晨老年公寓采取的是公办民营的形式。2007年,公寓建成以后,北京市民政局公开招标。其时,共有4家企业竞标,汇晨因长期关注老年服务行业,且实力较雄厚,最终中标。
不过,马剑透露,当前,老年公寓大多亏损。据他了解,2009年,北京郊区一家老年公寓亏损达500万元以上。他向本刊分析,其一,公办民营养老机构的入住率不高。原因在于,其地理位置往往在郊县,交通、医疗配套不足。据他了解,上述老年公寓的入住率仅为60%以上。“这已经是比较高的,有些养老公寓的入住率甚至仅为30%左右。”
其二,电费支出较大。马剑表示,根据有关部门此前规定,养老院的电费应该按居民用电价格收取,每度电4毛多钱。但是,目前为止,仍然每度电收取8毛多钱。由此给企业运营造成极大的经营压力。以京城郊县某老年公寓为例,由于该公寓采暖均使用地源热泵,耗电量过大,一个月仅电费支出就30多万元,一年就是300多万元。
其三,“成本比较高,收费又上不来。”在汇晨老年公寓,一个不需护理的老人,住一个床位需要2150元,含服务费、采暖费、上网费。最初,汇晨老年公寓采用过会员制,通过这种方式,会员的入住费用酌情减免,企业用这些钱投资。后来担心投资风险,遂作罢。不过,据记者了解,现在一些养老公寓仍在收会员费,少则二三十万,多的甚至高达百万元。
马剑说,老年公寓运行成本比较高,除了能源成本以外,人员工资占很大比重。以汇晨老年公寓为例,仅员工工资一项,一年就需支付500多万元。另一方面,由于入住率低,增加收费的难度亦相当大。
“民办民营”的场地困境
本刊记者在走访中发现,养老机构场地困难问题已相当严重。其中,最困难的当属民办民营养老机构。
这类民办民营养老机构规模往往较小,有的只有几十张床位,多的也只有几百张。而且,敬老院内设施往往比较陈旧。一些比较小的敬老院,老人娱乐设施相对匮乏。
马剑说,这种现象主要缘于场地问题。他表示,和“公办”不同的是,“民办”的最大门槛在于土地和房屋限制。
“养老院建设不同于地产项目,其采取的是一种类似租赁的经营模式,养老院建成以后不能当房子卖。”马剑表示,受此制约,民办民营养老机构主要通过租房屋建立养老院。然而,根据我国相关规定,租赁合同最长只有20年,因此养老机构大多不愿更新设施。记者了解到,昌平有家民办民营养老机构,已经租了11年的房子,虽然租赁合同还有9年才能到期,但养老机构仍然不愿更新设备。用该养老机构负责人的话说,不知道到时还能否继续做养老事业。
马剑告诉记者,和“公办”相比,“民办”享受着更多的政府补贴。一般来说,“公办”只有床位补贴,一个床位每月补助100至150元;“民办”享受床位补贴的同时,还享有一定的建筑补贴优惠,一个床位一次性补助8000至16000元。
但是,这并不代表“民办”就此无忧。与之相反,占机构养老大多数的“民办”,其经营的压力最大。马剑分析,由于前期建设敬老院的投入较大,因此,在后期经营过程中,“民办”的资金压力更大。
与此同时,政策落实的缓慢,也对养老机构形成制约,在某种程度上尤其加重了“民办”的经营压力。比如,补贴到位滞后。据记者采访了解,不少养老机构近期刚领到2008年的政策补贴款。
马剑坦言,当前,养老事业在中国刚刚起步,也具有长远的经济效益,但是,正因为前期投入太高和相关政策匮乏,很多资金不敢进入养老事业。
离不开政府的支持
3月22日,北京市首家老年日托所——石景山区苹果园街道老年日托所宣布停办。在此之前,该老年日托所后院休息房门上悬挂的“晚菊傲霜”标牌早已摘下。
这家老年日托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资金压力是其停办的主要原因。
据了解,苹果园街道老年日托所成立于2007年2月,入托老人每天只需交5元钱即可享受午餐和一定的休闲娱乐设施。苹果园街道办社区服务中心副主任张为民表示,日托所由社区服务中心开办,是一种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他还透露,自开办以来,日托所一直在赔钱,目前已经无力运营。
3月25日,当本刊记者就首家老托所“关张”问题联系张为民时,他旋即挂掉了电话。随后,记者再次拨通他的电话,接电话人员称,张为民不在办公室。
首家老年日托所的关张,引起了舆论较大关注。分析人士认为,2007年,苹果园街道老年日托刚创办时,由于是一种较新的模式,曾有不少社区效仿。因此,该日托所的此番关张,无疑让“后来者”多了一份忧虑。
“离开政府的支持,敬老院无法发展!”采访中,颐寿轩相关负责人向本刊记者直言。
他说,养老机构的客户均为老人,对老人最重要的是安全。他表示,老人磕到碰到很容易受伤,由此造成的纠纷较多。他认为,在此方面,保险方面应该有所作为。对不少保险公司来说,70岁以上老人是不纳入意外伤害保险范围的,而入住敬老院的却大多在此年龄段。“既然企业可以为养老做公益事业,保险行业为什么不能为老人多想一点呢?其实,只要有个意外伤害险就够了!”
曾在多个国家访问的孙兰向本刊记者介绍,和中国的大型养老机构相比,欧洲的养老机构要小得多。以布鲁塞尔为例,比较常见的是两层楼,楼上、楼下分别住三个人。但是,志愿者的服务非常好。志愿者在为老人服务时,会获得一定的积分,将来也靠积分获得等值服务,“类似于献血。”孙兰认为,这种模式应该在中国推广。
马剑认为,当前,应该尤其加大对养老护理人员的培养。根据民政部相关数据,按照老年人口与护理人员配备比例3:1测算,全国有2830万老年人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因此,养老护理人员约需要1000万人,而目前全国养老机构职工仅22万人,其中取得职业资格的仅有2万多人。不仅如此,护理人员的周转率非常高,很多老年公寓的人员周转率高达100%,据马剑介绍,个别老年公寓甚至高达140%,他认为,政府部门应该有相关的行业职业规划,一些专业学校应在此方面加强人才培养。
现居汇晨老年公寓的陆碧茹老人通过本刊建言,医疗方面应该对老年人更加宽松。在汇晨老年公寓建成以前,陆碧茹和其爱人曾在天津养老。但是,在当地治病,却涉及一个医疗费无法报销的问题。她认为,在此方面如果国家多松个口子,很多在京老人到其他城市养老将更加方便。
“养老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局部的问题,它是一个系统问题。”李红兵说,近年来,民政部门在老年服务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总的来说,盯了局部没看系统;盯了硬件没抓软件;布了局,也放了零件,但是这些零件没有互相咬合发挥作用。”
他认为,要把养老事业统筹考虑,准确划分完全不能自理老人、半自理能力老人和能自理老人。其中,政府首先应该解决的是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的需求,因为这不仅仅是老人个人的问题,也是家庭问题,同时也是社会问题。
对于半自理老人,可采用居家养老模式,政府则应通过资源的重新整合和资源的有效配置,完成政府组织公共服务的真正的任务,解决这类老人的卫生健康医疗问题。
对于更大一部分能自理的老人,李红兵认为,政府要管的是组织,让老人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