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台湾建筑师,您也在中国大陆工作,能不能谈一谈在台湾和在大陆工作的不同?”
“你们觉得台湾和大陆之间日益紧密的联系,在地区文化上会对两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库哈斯将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向自己在深圳的“采访对象”,并从他们的回答中汲取有关中国的养料。
早在1996 年,库哈斯就曾到珠江三角洲“采访”。他带领一组哈佛大学建筑学生,考察当地城市发展的状况,并在2000 年将考察的研究成果结集出版,书名为《大跃进》。为什么在西方要花十几年才能实现的发展,在中国仅仅几年就能实现?库哈斯通过这个研究项目,回答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西方人的这个问题。
“所有的建筑项目都是基于研究的,如果没有研究,我们的项目就无法存活下来,因为项目所在的地理环境和文化背景往往是我们设计工作的出发点。”OMA 亚洲(香港)有限责任公司的项目总监、执行经理和建筑师戴维。贾诺特(David Gianotten)一语点出了库哈斯的生存之道。
“我对中国和中东都很感兴趣”
3 月6 日,上海的倒春寒令库哈斯略感不适。在展厅门前拍照时,他时不时地裹紧外套,却始终敬业地给予配合。“我们在北京和香港设立办事处,主要是因为有大的项目在进行,但是在上海,目前还没有类似的机会,来得不多。”库哈斯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对记者说。事实上,他每个月会有一周的时间在香港或是北京工作。
在香港,投资27 亿美元的“西九龙文化区”是大都会建筑事务所主要的争夺目标。库哈斯说,一支20 多人的团队已经为这个项目奔忙了一年,这个项目也可以说是设立香港办事处的直接原因。如今,库哈斯与英国的福斯特建筑事务、香港本地建筑师严迅奇这三个团队,既是“西九龙文化区”总体规划顾问,也是这个天价项目的最后竞争者。
香港办事处还为大都会建筑事务所赢得了以香港为中心的几个邻近项目,包括香港大学珠海新校区、深圳证券交易所营运中心和台北艺术中心等。“设计的立场”展览现场,一个凌空而起的建筑模型,体现的就是今年年底即将动工的台北艺术中心项目。
“由于紧邻台湾最有名的士林夜市,在剧场的周围,有至少一千家餐馆。面对这样的城市环境,作为外国设计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库哈斯说, “所以一定要通过不同的方式解决这里的现有问题。现在的很多剧场,表面看起来很现代化,却有着非常传统的平面布局,与19 世纪的剧场没有区别,真正核心的内容没有改变。我们的出发点不同,希望通过更有创造力、截然不同的方式来解决建筑的需求。”
库哈斯有一张士林夜市中的火锅照片,他开玩笑说他们中标的设计方案就是从火锅中来的。库哈斯设计了一座可容纳1500 人的大型剧院及两座分别可容纳800 人的中型剧院,并将三座剧院完全连接在一起,既各自独立,打通后又变身为容纳3000 多人的超级舞台。更有趣的是,这个剧院凌空于夜市的上方。
“他有一种使命感,对中国有自己的想象和解决问题的方式。他的身高和气场都让我联想到了意大利的地图——踩入地中海的靴子,要强力地介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苏丹在4 月9 日的对话现场如此评价库哈斯。
库哈斯的靴子不仅踩在中国的一线城市上,还在以大量的调查等形式寻觅二线和三线城市的机会。
也有人说,库哈斯对于建筑的各种尝试以及他建造超级大楼的梦想,在发展中的中国和中东最有可能实现。投资与体格都很庞大的公共建筑是这些巨大项目的共同特征。
“我对于中国和中东都很感兴趣,是因为他们都是那么的野心勃勃,这与每个项目投入多少钱没有关系。” 对于记者提出的疑问,库哈斯这样回应。
建筑师的明星梦工厂
“上个世纪90 年代的某一天早上,一位在库哈斯的大都市建筑事务所工作了数年的日本年轻建筑师U 君像平常一样去鹿特丹的办公室上班。在经过门口布告栏时,他看见一张告示,上书:‘明天下午下班后公司将举行告别聚会??’云云,于是想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要被开掉了。他好奇地凑近了一看,大吃一惊,公司要‘欢送’的这个倒霉蛋正是他本人!”一位曾在荷兰学习建筑的中国建筑师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诠释这个建筑事务所的人员流动性。
作为“AA 建筑联盟学院”、哈佛建筑和都市研究院的教授,库哈斯与未来的天才建筑师们有着天然的联系。
3 月初,大都会建筑事务所的网站登出了央视大楼项目负责人奥雷。舍人离开的消息。出生于德国的奥雷。舍人毕业于伦敦“AA 建筑联盟学院”。2002年,他成为大都会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先后掌管Prada 旗舰店项目和大都会建筑事务所在整个亚洲的业务。
奥雷。舍人和库哈斯一起,因设计央视大楼而声名鹊起,与香港明星张曼玉的绯闻让他在娱乐圈也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与雷姆。库哈斯和大都会建筑事务所的合作获得了很丰富的经验,我们一起在东亚和北美建造了不少引人注目的项目。但现在正是我把握新机会的时候,对下一阶段个人事务所的新工作我感到非常兴奋。” 奥雷。舍人的个人声明表明要自立门户。
2004 年普利兹克建筑奖的获奖者扎哈。哈迪德与奥雷。舍人有相似教育与工作背景,她1972 年考入“AA 建筑联盟学院”时,库哈斯正好在这所学校执教,是她的导师。扎哈。哈迪德毕业后曾在大都会建筑事务所工作,自立门户后成为库哈斯的强劲竞争对手。在广州歌剧院项目的竞争中,库哈斯的设计太前卫,没有被理解和接受,扎哈。哈迪德事务所最终中标。
对于奥雷。舍人的离开,库哈斯表示:“在发展大都会建筑事务所北京办事处方面,奥雷。舍人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成功地领导了央视大楼项目的建设。在合作15 年之后,我们现在决定分开,但我仍然希望能够在亚洲进一步扩大事务所的业务。”同时,他宣布戴维。贾诺特(David Gianotten) 将接替奥雷。舍人,主管北京和香港办事处。
十几年前,23 岁的戴维。贾诺特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他参加了大都会建筑事务所组织的一场辩论会,与所有呈览作品的作者一起讨论项目。库哈斯也参加了这个活动,并不停地驳斥戴维。最终,戴维赢了,那是他和库哈斯第一次见面。从那以后,他们一直保持联系。
1995 年,奥雷。舍人加入大都会建筑事务所时,只有24 岁;成为合伙人并担任央视大楼项目的负责人时,刚刚31岁。
戴维。贾诺特是否会因为“西九龙文化区”或其他项目而声名大振尚不得而知,库哈斯对他的大胆任命连戴维本人也认为是一个很大的机会。采访结束时,库哈斯把身边的戴维介绍给记者:“如果你还有任何的问题,可以采访戴维,他更熟悉我们在亚洲的工作。”
这也许是库哈斯的建筑师明星梦工厂中的下一个扎哈。哈迪德。
B=《外滩画报》
R=Rem Koolhaas
央视大楼让身份和约束得到一种解放
B:在迪拜遭遇经济危机之后,你在迪拜雄伟的设计“滨水城”进行得并不如预期般顺利,未来有什么打算?
R:它被搁置了,所有的事都暂停了,也有可能计划会改变,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B:相比在欧洲和美国的一些项目,最近几年你在中东和亚洲,尤其是中国的项目显得更壮观且华丽,是因为这些项目有更多的预算,给予你的设计才华更大的发挥空间吗?
R:不,我不认为是因为有更多预算的缘故,我觉得他们更加野心勃勃。他们的雄心壮志显而易见,不仅和建筑有关,还扩展到方方面面。那些方案不仅仅只和钱有关。
B:游历于东方与西方之间,你是否遇到过难题?
R:经过仔细观察,我猛然间发现东西方建筑方式之间存在着本质区别。在西方,人人都抨击事物;而在亚洲,人们在各种事物间寻找协调。我来自欧洲,但希望和中国人建立合作,希望和顶尖的有才华的建筑人才进行合作,学习中国建筑师们的技术诀窍。
B:如今回头来看央视大楼,你怎么看待自己的这个作品?
R:我认为央视大楼最大的特色是在这样一个受到诸多约束、大部分框架都已经正式铺就,而且身份角色非常清晰的城市里,竟然还能构成一个不断变换面貌的整体。它似强似弱,似大似小。你可以将它看作一个缺口,也可以看作一根柱子或一个锤子。这种整体的变幻性也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影响,让身份和约束得到一种解放。
B:在建筑的实用性被限定的情况下,建筑师如何发挥?
R:不管是在哪里,构造建筑物的紧迫程度都是差不多的。建筑的焦点始终存在于安全、风土地貌和成本,还有一些详细描述的精确要求。比如规模多大,造价多高,能容纳多少人。这些要求是我们无能为力的,通常也不能表示反对。但我们会尽量研究如何满足这些要求。所以我们就有必要探讨各种背景应当提供的价值。比如文化潜力、传统、体验需求和活力,并探讨一种特殊文化里的重点是什么。这些因素会帮你界定设计范围,你需要明确它们。
B:对于台北表演艺术中心的成功竞标,可以从你以前的哪些工作中获取经验?
R:葡萄牙波尔图音乐厅的设计是OMA 在那之前的成功作品。形式处理、创新技艺和彰显背景是台北表演艺术中心设计的核心元素。设计台北表演艺术中心时候,我们不是考虑将夜市搬迁,而是在夜市的上方修建剧院。
B:记者的工作经历对你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有哪些利弊?
R:记者的求知欲和建筑师的改变欲之间是存在冲突的。比如,台北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城市。总体来说,台北人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睡得晚。这使得台北的夜生活极其精彩。在有些区域,公共场所的利用率非常高。作为一个记者,我可能比较关注餐馆。而作为一个建筑师,我更关注的是改变现状。所以身为记者的我喜欢保持原状,而身为建筑师的我则喜欢在上面打造建筑,所以实际上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活力和人流。”
B:你一直都是建筑的教育者,这个工作对于你的意义是什么?
R:我采取不同的方式动员我的学生和我分享知识。每个人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通过交流,产生知识。我之所以对教育感兴趣,因为我觉得它是一种创造知识、发现新的可能性的方式。我们正准备在莫斯科进行一项尝试,在不同的教育环境中进行沟通,学会在陌生的环境中发问,应对不同的环境。
B:北京市民把央视大楼通俗地叫做“大裤衩”,你介意这个名字吗?
R: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对我来说无所谓。但那不是我们这些建筑设计者想控制或者可以控制的事情。我最想说的是,在这个大楼的背后,我们并没有刻意隐藏任何的特殊含义。
B:OMA 建筑事务所早已将分支机构设到了北京和香港,并深入地参与到珠三角的城市规划和建设中。你是否想过在上海或者长三角设立分支或参与某些重大项目的竞标?
R:不,还没有。因为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我们在香港和北京的分支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如果在上海也有项目的话,也许我们会到上海来。
B:作为建筑师,你总是给人留下一种严肃而冷静的印象。几十年的建筑师生涯中,有什么爱好一直与你相伴?
R:不知道这算不算你所说的爱好。无论身处世界的任何角落,我每天都会游泳,在我看来这是直接介入当地文化的最佳方式。(实习生闵诗卉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