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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生的十年:从光辉顶点下坠后再绝地重生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5月21日12:15  南方人物周刊
李东生的十年:从光辉顶点下坠后再绝地重生
南方人物周刊2010017期封面

  李东生  王者归来 

  本刊记者  张欢  发自广州、惠州、深圳

  新世纪十年,对于李东生而言宛如一场过山车:从光辉顶点一路下坠,然后再绝地重生。如此经历,不论是对于一名企业家,还是对于一家立足中国制造的企业,都极不平凡,而炫丽的过程所留下的经验和教训也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采访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室,房间里有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李东生兴冲冲走了过去,想以此为背景拍摄,发现是国外品牌,他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这是他表现得最为戏剧化的一幕,你很难从李东生嘴里套到任何雄心壮志和惊世骇俗的话语。

  我企图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来刺激他,他总能很老到地圆回来,不会留下一点话题。当他滔滔不绝说一些他感兴趣而我还没兴趣的话题时,是不容打断的。我插了几次,他面带微笑地自说自话,直到自己觉得讲完,然后等我继续提问。

  当然,李东生不是那么固执。摄影师拍照时,他会认真配合,还主动摆几个pose,一边和周围的人开开玩笑。

  总体而言,李东生还是一个老派的企业家。他身上的工程师气质、言谈话语间的谨慎让人相信他更愿意待在一线,而不是出来作秀或者接受访问。

  和国内企业家动辄韦尔奇、柯林斯相比,李东生信曾国藩。市面上能找到的关于曾国藩的书他都看了,最后的结论是自省和坚韧。

  在他的办公室,挂着醒目横幅“顺势明道”,读过曾国藩的人大抵知道,在事业最低潮期,曾在湖南老家有过类似表述。在内部的多次讲话中,李东生多次引用曾国藩的军事思想“扎硬营、打死仗”来激励员工。

  相比曾国藩的事业,李东生的TCL帝国尽管也很庞大,但还不在一个数量级。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其实不论是国家还是企业,都面临相似的问题——政治、经济、文化。

  新世纪十年,对于李东生而言宛如一场过山车:从光辉顶点一路下坠,然后再绝地重生。如此经历,不论是对于一名企业家,还是对于一家立足中国制造的企业,都极不平凡,而炫丽的过程所留下的经验和教训也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这一次,李东生分享了他的十年“治国策”。

  政治篇·谋略

  所有的故事都要从1996年开始讲起:这一年,李东生出任集团一把手,更重要的是公司开始改制,这为日后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

  李东生和柳传志很谈得来,他们相识不晚,但深度沟通是从企业改制开始。联想和TCL很像,都是国家没投一分钱,一个强悍的创业者带领一帮人成就一番事业,走的也都是“贸工技”的道路。企业发展到一定地步后,体制的局限越来越明显。

  当时的春兰、海尔、长虹、海信都在进行类似的改革,但最后成就者唯有李柳二人。

  先走一步的柳传志分享了联想方案:有分红权,并不享有所有权(在日后的第二次改革中才得以明晰产权)。

  李东生觉得联想方案还不甚理想,他从“增量资产”上做文章。1997年惠州市政府批准TCL集团进行经营性国有资产授权经营试点,期限5年。

  在这5年里如果国有资产没有增加,对李东生等责任人只发给基本工资的50%;若国有资产增加幅度在0~10%之间,每增加2%补发基本工资的10%,国有资产增加值达到10%时,则补发全部基本工资。国有资产增幅在10%~25%、25%~40%、40%以上3个不同等级时,则分别从增值部分提取15%、30%、45%作为对责任人的奖励。

  这笔对TCL管理层的奖励,不以现金形式发放,而直接转为管理层对企业的出资。董事会成员以个人名义直接持股,其他管理人员通过工会间接持股。

  为了交足保证金,李东生把父亲的房子都押了出去,直到今天他都觉得这是最有风险的一个决定。

  李东生把改制成功原因归纳为两点:首先是各方面利益得以保全,政府、原来的股东、员工和管理团队利益都得到了保障。其次是没有踩红线,他说:“有些规定可能不尽合理,但在那个时候你必须要遵守,去争论合不合规、合不合理是没有意义的。”

  地方政府也给了很大支持,不但惠州市政府肯定了他们的做法,TCL还被省政府定为国有企业改制成功模式,而同在珠三角的企业家里,健力宝的李经纬、佛山照明的钟信才都铩羽而归。

  在此过程中,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李东生日后对媒体回忆说:“广东省有个文件说‘转增红股’是不用缴税的,我们就想拿这个文件规避掉个税,税收算起来也不少。那只是省里的文件,市领导觉得要改制就不能搞红股,要变成实股。转实股要不要缴税呢?没有规定。我们就写报告给市税务局,市税务局不敢定,就给省税务局汇报,省税务局也不敢定,就打报告到国税总局。国税总局专门为我们转增收益怎么扣税下了一个文,这个文件是我们资产形成合法性的最重要依据之一。”

  “当时问省里,省里说这个东西你们看着办,当时也不会说就去追究你吧。管理层持股这部分资产形成的合法性怎么体现呢?就是要从税收环节体现。你缴了税就合法了,你没缴税可能就不合法。记得那几年,我在惠州缴个税是最多的。”

  李东生不满足于此,他想把更多力量拉上TCL这趟奔驰的列车。几经运筹帷幄,海外战略投资者加入进来,尤其是飞利浦和东芝的加入,让TCL具备了国际色彩,也让李东生多了议价的筹码。

  2004年,TCL集团整体上市,证监会反复梳理上市方案,认可了他们的做法。

  当郎咸平掀起“国退民进”风暴时,李东生坦荡回应:“我没有原罪。”

  TCL的首席运营官薄连明说:“没有改制,就不可能有TCL今后的一切故事。”

  两年后TCL遭遇海外并购巨亏时,李东生带领高管找原因。在企业政治层面他们发现:1997年开始,TCL实行国有资产的授权经营,但2004年公司整体上市后这个激励机制就结束了。一部分创业初期加入的高管拿到了数量不一的股份,但在国际化阶段引进的职业经理人,大多没有股份,对他们没有进行长期有效的激励。

  为了吸引人才,TCL拿出大笔真金白银在二级市场进行股份回购,然后分给企业骨干进行股权激励。

  在极为困难的2007年,李东生召开大会表示:“2007年乃至未来3年是TCL集团历史上的关键时期,压力主要来自集团整体盈利能力。此次集团实施强有力的激励措施,就是希望通过激励机制作为杠杆来激发企业经营者的信心和决心。在座的各位企业主管要充分认识到肩负的责任,为集团盈利能力的提升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与智慧,同时实现自我价值。”

  2008年初,TCL多媒体和TCL通讯(TCL集团旗下的香港上市公司,主营业务分别为彩电和手机)就支付了5000万港元和3900万港元进行股份回购(比例为2%和1.67%),最终受到激励的员工数量达到1200人以上,而且最终实现企业10%的股权用于激励。

  李东生的企业政治布局还包括全面加强预算管理,他不是一个喜欢把权力捏在手里的人。他愿意放权经营、乐意让手下的年轻人展示自己,但国际化之后带来的企业困局也让他开始重新思考:

  从2008年开始,TCL建立和完善以全面预算管理为基础的绩效考核评价体系。各企业全面预算的完成质量,和企业经营班子成员的年薪和股权期权等激励措施挂钩,低于80%的企业将不得参与企业利润分享计划。

  此举被外界理解为李东生在为破解TCL多年形成的“诸侯文化”而做的努力。与此同时,在公司架构上,2007年底李东生进行了重组,实施“4+2”的集团管控模式。将原来直接管理的24家企业和事业部重组为多媒体、通讯、家电、泰科立4个产业集团,以及房地产与投资、物流与服务两个业务群,由投资控股与经营管理交叉型向单纯的投资控股型转变。

  在此之前,子公司和总部之间存在着严重的资源分配之争。

  在更宏观的层面,对于中国制造业一路走来所面临的政策环境,李东生不无感慨地进行过对比:“ 2000年之前,中国消费产品市场还是有相当的保护,外资品牌可以卖,但当时还有内外销比例。如果这种方式能够多持续十年,其实大部分发展中国家都是这样子,那中国企业会发展得更快一些,能够给我们带来的盈利会更大。我们有盈利积累的话,企业做未来的发展规划、兼并重组都有一个基础。如果中国市场能够保护时间再长一点,也许我们中国企业的成长会更加快一些,实力的提高能够更加快一些。”

  “我们一直在呼吁,大的产业集团能不能合并纳税。现在我们赚钱的企业需要缴税,亏损的企业是不能抵税的,等于说我的税赋实际上是比别人高,这是事实。大家都看到,但从来没有人把它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来研究怎么解决,这样对大集团发展就不利。”

  2010年的“两会”,李东生又开始为三网融合鼓与呼,他并不讳言现行的某些体制应该改革。

  经济篇(上)·入局

  在大规模国际化之前,李东生觉得已经找到了经营上的方法论。

  在他眼中,建立完备的营销体系是TCL商业模式成功的基础。TCL深耕中国市场,先后组建了直属的7大区、32个销售分公司和180个经营部,网络覆盖到县。TCL在2000年确立彩电的领先地位,2001年销量全国第一,彩电实现利润3.5亿元,效益同行业第一。

  通过兼并获得了行业老大的地位,更给了李东生强烈的暗示,这也为TCL日后敢于大规模进行国际并购埋下了伏笔。

  他始终认为:大未必强,但强一定要大。

  彩电成功的经验被一再复制:电工、电脑、手机、家电(空调、冰箱等业务)多领域全面开花。

  尤其是负责手机业务的万明坚,这位电子科技大学的博士展示了一场营销盛宴:给从国外购买的手机模块上加一些宝石,聘请张艺谋和金喜善拍摄广告并密集投放,深入一线建设渠道,打造出“宝石手机”狂销奇迹。

  2002年,万明坚贡献了12亿港币的利润。走访基层时,经销商铺红地毯并列队欢迎,高呼“万博士万岁!”

  另一个细节是,李东生受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决心试水新兴市场,TCL在越南建立了工厂和分公司,主打自己品牌,开始了漫长的国际化征途。

  李东生说:“重要的是我们先把脚跨过去,有了这一步,我们才敢在04年并购阿尔卡特、汤姆逊。如果当时没有跨这一步,我们也不敢做这么多事情。”

  对于中国公司进行国际化运营,日本索尼公司的前会长出井伸之认为:中国市场很大,对中国企业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它能帮助你成长,坏事就在你会觉得国内这个窝很温暖,不愿意走出去。韩国企业一直成长比较快,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被赶到国际市场去了。国际化竞争很残酷,但它能促进企业加快提高竞争力。

  李东生非常认同出井伸之的观点,他说:“我们要成为世界级企业,就一定要过国际化经营这道关。当今世界500强企业都开展国际化经营,几乎没有一家只依靠单一区域市场。国际化经营的过程可能要经过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们必须扎扎实实,一步一步走下去。”

  此时不论是整体的政经大环境,还是企业本身的境况,都给了李东生足够的信心。

  薄连明回忆,2004年初集团高管开会讨论是否要收购汤姆逊公司电视业务,会上争议不断,很多人明确表示反对。

  为表明决心,李东生引用了林则徐的诗明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中国制造业在当时已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2001年,中国入世,消费电子行业对外门槛正逐步取消。对于李东生们而言,在家门口挡住国际同行的进攻已经变得不可能,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否则就会被绞杀在国内市场上。新的游戏规则出台,也使得进入对方市场变得不再那么困难。

  面临同样的收购机会,只有TCL大胆走了出去。这和李东生念念不忘的实业救国梦息息相关。

  20年前李东生第一次出国考察,在飞利浦公司获赠一件纪念品,一个做灯泡女孩的雕塑。这个雕塑见证了飞利浦100年间从做灯泡的小作坊变成跨国巨头的成长历程。当时所见与TCL之间的巨大差距刺激了李东生,他要打造中国的世界级品牌,如今,通过借船出海的方式马上就要实现了。

  2004年正值中法文化年,TCL还出资60万欧元赞助法国文化年,中法关系正处在蜜月期。TCL收购的汤姆逊(彩电业务)和阿尔卡特(手机业务)两家公司又都是法国公司,这两笔收购也成了中法友好交往的成绩。

  尽管这两笔交易TCL都是以商业运营角度出发,也依然被涂抹上了一层政治色彩。

  在收购日前夜,汤姆逊下半年财报公布,比预期要差,这让李东生开始慎重考虑。胡锦涛主席即将访法,李东生认为没有必要赶这个点。

  汤姆逊着急了,这家公司是传统CRT电视的鼻祖,生产出了世界第一台彩电,并掌握了这项技术的核心科技,但2003年度亏损17亿元人民币。

  汤姆逊随即做出了让步,李东生带上中介团队在巴黎又连续谈了几天,签订了协议。

  签约仪式上,背后为他鼓掌的是胡锦涛主席和拉法兰总理。

  5个月后,TCL又收购了阿尔卡特公司手机业务。李东生相信,以中国人的制作能力和营销策略,加上国外品牌的技术、渠道,将会无往而不胜。

  李东生成了中国企业走出去的第一人,无数的鲜花掌声蜂拥而来。他被《Time》和CNN共同评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25名商界领袖。

  然后是一路坠入深渊。

  接下来的两年,李东生瘦了20斤。他遇到了人生最大危机——TCL全线亏损。在他看来,这比白手起家还要难,因为困难超出了能力范畴,甚至超出了想象。

  2004年,TCL和汤姆逊合资公司TTE亏损1.43亿元,2005年亏损8.2亿元,而2006年年报显示,仅多媒体(彩电)欧洲区亏损高达25.96亿元。除多媒体之外,集团还亏损了9.26亿元(亏损像瘟疫一样蔓延)。

  彩电行业从CRT迅速转型到平板时代,李东生看到了行业趋势,但没想到转型竟如此之快,他原计划利用汤姆逊的品牌、技术、营销渠道加上中国人的制造能力,占领欧美主流市场获取利润,然后再挥师平板电视。

  汤姆逊研究出了17厘米厚的壁挂式背投电视,李东生觉得性价比很高,但市场抛弃了他。

  行业的迅速变革让TCL措手不及,TCL的国际化之旅比联想更艰难,不但有国际化整合艰难,更有全行业升级换代的代价。

  法国人的文化也让中国的企业家感到头疼,汤姆逊在欧洲有20多家分公司,这也就意味着20多套库存和财务系统。TCL派人调查,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大体搞明白这套复杂体系。

  在CRT时代,技术的相对成熟让电视很难出现迅速降价的可能,库存的问题尚不突出。进入到平板时代后,成本大部分集中在面板上,制造商处境极为被动,液晶电视在3个月内就可能掉价20%,库存成了大麻烦。

  和阿尔卡特的手机合作也有相同境遇,签约7个月后TCL通讯用换股的方式接管了合资公司。

  此时,国内手机市场上诺基亚等国际巨头放低身段,推出适合中国国情的营销策略,开始像TCL当年那样深耕渠道,转进大卖场,并推出了拍照手机、智能手机等杀手锏。

  TCL手机没有掌控核心科技,显得跟不上潮流。更可怕的是之前热销的手机质量并不过关,导致下半年亏损超3亿,全年亏损达2000万元。万明坚曾发出豪言“依靠六大业务群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但事与愿违,国内市场销量下降30.2%,被挤出前十名,“手机狂人”挂冠而去。

  李东生坦言:“过高的市场返修率让TCL手机透支了品牌,丧失了顾客的信赖,给企业造成无法挽回和无法估量的损失。TCL手机国内销量从2003年的接近1000万部,下降至2006年的不足200万部。”

  后院失火,以致无法输送更多人才到合资公司。人才成为李东生最头疼的问题,他找不到足够多合适的国际化人才来配置到各个战场。

  2006年6月,杰克·韦尔奇访华,在一场高峰论坛中,李东生急切询问彩电业务要如何才能扭亏。这个问题难倒了老英雄,韦尔奇说:“当时因为赚不了钱才卖掉了,所以我今天也没有任何方法让你的这个业务再赚钱。”

  韦尔奇的结论是,李东生现在肩负起了一个具有全球意义的重大挑战。

  重压之下李东生几乎无法自拔,《中国企业家》时任主编牛文文回忆说:“压力最大的时候,人几乎失控,见下属、客户都耷拉着脸,李东生走不出来,企业也走不出来。企业内部人心惶惶,对决策几乎失去了信心。李东生脸上简直是地狱的颜色。”

  在股东大会上,李东生第一次被点名批评。当高管们走马灯一样换时,人们猜测,下一个会不会是李东生。

  他本来可以像很多人一样,尽享中国市场成功带来的功成名就,但企业家本性让李东生选择了冒险。

  他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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