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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二战飞虎队烈士公墓:墓碑曾充当水库石材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9月10日15:24  三联生活周刊
探访二战飞虎队烈士公墓:墓碑曾充当水库石材
20世纪40年代,陈纳德、陈香梅一家三口在广州。

探访二战飞虎队烈士公墓:墓碑曾充当水库石材
昆明飞虎队研究会的工作人员用清水洗去墓碑上的泥土,被历史遗忘的名字逐渐露出。

探访二战飞虎队烈士公墓:墓碑曾充当水库石材
1942年,飞虎队队员与鲨鱼头形战机。

探访二战飞虎队烈士公墓:墓碑曾充当水库石材
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在密林中寻找墓穴。

  飞虎公墓:被湮没的“铝迹”

  1938~1945年,中美飞虎队成员共牺牲3386人。1938年后,一座空军公墓出现在了昆明巫家坝机场附近,曾有800多名中美空军烈士埋葬于此。然而在最近的60年间,这座墓地逐渐“消失”,被历史尘封。

  与飞虎队的光辉战绩相比,他们的身后命运曲折而悲怆。

  主笔◎李伟

  消失的名字

  周绥鼎、陈文灼、梁绍刚、徐乾三、谢扬武、欧阳富、衣纯烈……

  用清水冲去墓碑上红色的泥土,一个个被尘封的名字开始显露出来。他们长眠于此,最久的已有72年。

  抗战胜利65周年。9月4日早晨,朱俊伦组织工人到昆明东南郊的长春山,将仅存的12块墓碑挖出来,送到专家处修复。他是昆明飞虎队研究会的秘书长。“以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修复方法,就暂时将墓碑埋在这里。”朱俊伦告诉本刊记者。

  3年前,研究会会长孙官生在昆明市东南郊的小山上找到了这块被遗忘的墓地。每块墓碑长度约为1.2米,宽为0.6米,厚度约15厘米,为方正的大青石条。每块的重量至少有100公斤,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搬动。墓碑的上方刻有国民党空军徽章;中间为“某某烈士之墓”;左侧下方为设立机构“空军军官学校”(昆明航校)或“空军第五陆军司令部”;右侧为埋葬时间,最早的一块为“民国二十七年十月”;最晚的为“民国卅五年三月”。很多墓碑都不完整,有几块中间被掏了一个碗口粗的大洞。这些墓碑曾用于铺设水库的涵洞,而那个打穿的大洞则是一个出水口。

  本刊记者看到,时至今日,这里仍旧一片荒凉。荒草有1米多高,塌陷的墓穴只是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浮土。除了路边的两块纪念碑,没有任何标志物。

  1941年,陈纳德将军以私人机构名义重金招募美军飞行员和机械师,以昆明为大本营,组建“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当年12月20日,航空队第一次在昆明升空作战,击落日军飞机9架,取得9∶0的战绩。由于航空队的队徽为插翅飞虎,战机绘成鲨鱼头的形象,中国人亲切地称其为“飞虎队”。美国参战后,这支部队先后被改编为“美国陆军第十四航空队”,“中美空军混合联队,除了进行空中作战外,还担负着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

  “飞虎队是一个宽泛的称呼,除了飞行员外,还包括地勤、保卫、机场、翻译等工作人员,后者主要为中国人。战斗机的驾驶员多为美国士兵,但在驼峰航线上执行运输任务的主要是中国飞行员。”孙官生对本刊记者说。“飞虎队”最初只有100多架飞机、200多人,鼎盛时期达到了3000多架飞机1万多人的规模。

  根据孙官生的统计,1938~1945年中美飞虎队成员共牺牲3386人,其中美国士兵2264人。除雷允、缅甸、驼峰航线(怒江、独龙江、西藏)、印度之外,在云南空战和坠机牺牲的飞虎队员的遗体,都安葬在了昆明。但与飞虎队的光辉战绩相比,他们的身后命运却曲折悲怆。

  1938年,中国政府在昆明东南郊巫家坝机场附近兴建了空军公墓,安葬阵亡将士。1953年,墓地被侵占,整体搬迁,地上的祠堂等建筑被拆除。1958年,烈士墓碑被附近村民拉走用于修建水库。由于当时特殊的政治环境,“空军公墓”逐渐破败废弃。在此后的30多年间,他们彻底被遗忘,成为历史的一粒尘埃。

  上世纪90年代后,滇西战场和飞虎队的历史被重新重视和挖掘,2007年,孙官生经历了一番曲折后,才在昆明郊外的这座长春山上,重新发现了这座已经荒弃的墓地。

  孙官生告诉本刊记者,当时的景象让他触目惊心。公墓遗址约有十几亩,分为东西两片,中间有一条小路穿过。西侧已经被夷为一片平地,曾经种过庄稼,看不到墓地痕迹。东边则为一片茂密的松树林。树林内就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坟墓,但是茂密草丛中的墓坑已经很难辨认,棺木都已经腐朽塌陷。棺材板和白色的遗骨凌乱地散落着,墓地刚过了一次火,有些棺材板都被烧焦了。每座坟墓的间距约为1.5~1.2米,初步估算约有500处坟茔。

  飞虎队研究会在墓地边树立了一块“昆明飞虎公墓”的纪念碑,并通报政府,希望加以保护。2008年,孙官生又在附近的水库工地上收集到了12块破碎的墓碑,以及当年祠堂的两个石墩子。这几乎是墓地主人们唯一的遗物。当年的水库已经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工厂,那些墓碑已经成了工厂地基的一部分。

  他们的名字,何时牺牲,恐怕永远无人知晓了。

  线索疑云

  孙官生告诉本刊记者第一次接触到远征军与飞虎队的史料是在1992年。当时他还在云南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省委派他去怒江州福贡县搞机构改革试点,担任工作组组长。福贡县位于怒江州中部,是全省最偏远落后的地方。

  在福贡的工作中他接触到了两段历史。1942年三四月间,中国远征军从缅甸撤退回国,经过福贡县,那支部队是杜聿明的第五军。此外,怒江峡谷之中坠落了大量的飞机遗骸,而这里正是驼峰航线的必经之处。孙官生后来计算,坠落怒江中的飞机有27架之多。于是他又进入贡山县独龙江,在中国最封闭的地区发现了3架飞机残骸。

  驼峰航线全长1199公里,从中国昆明、成都等机场向西、向南穿越怒江峡谷,喜马拉雅山脉,途经缅甸,到达印度的汀江等地,是抗战中后期最重要的一条运输通道。这一地区气候多变、山峰险峻,也是世界上最艰险的一条航线。

  1994年孙官生调到《云南日报》担任总编辑,第二年他就派了一名部门主任走访滇西战场,开展相关报道。1999年,陈纳德将军的遗孀陈香梅受邀参加国庆典礼,随后重回昆明参观。在昆明饭店,陈香梅约孙官生吃饭,希望他能够宣传飞虎队和陈纳德的事迹。

  “尽管我对这段历史已经有了较多的了解,但是展开大规模的宣传仍旧面临一些政策上的风险,毕竟当时正面战场的报道很少,飞虎队的故事更少。”孙官生说。不过他还是答应了陈香梅的要求,“因为抗战的大方向是没有错的”。

  随后孙官生和《云南日报》对飞虎队展开了更深入的走访和研究。调查中,《云南日报》影视中心在怒江峡谷发现了一架C53运输机的遗骸,这架飞机坠落在中缅边境中国一侧。但是机舱里并没有发现遇难者的遗骨,附近也没有找到任何遗骨。距离飞机100米的地方有一道溪水,在那里还发现了军用铝饭盒、口缸和牙刷。当时《云南日报》花费了20万元,将飞机遗骸运出了深山峡谷,随后在昆明和美国举办了飞虎队驼峰航线的展览。

  但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孙官生的心头——坠落飞机中的飞行员去哪里了?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在坠落中遇难,那么他们是否进入了危机四伏的山林?是否能够最终脱险?这些烈士的遗骨都埋葬在哪里?飞虎队是否有专门的墓地?

  从公开的资料看,抗战时期空军墓地比较分散。缅甸同古英国圣路加公墓、仰光爱德华烈士陵园和中国垒永公墓都安葬了一些美籍飞虎队成员,但数量不多。重庆南山空军坟安葬了大约240位中美空军官兵,规模较大。另外,就是传说中的昆明空军公墓。由于飞虎队的司令部设在昆明,3个中队也在昆明,陈纳德组建的空军军官学校(昆明航校)就在巫家坝机场附近,所以昆明空军公墓应该是很多飞虎队员的魂归之地。

  在很多美国飞虎队员的回忆录中,都曾提到昆明墓地以及葬礼仪式。美国飞虎队员斯科特在《上帝是我的副驾驶》(God is my Co-pilot)一书中写道:“后来在江西吉安找到了埃利亚斯的遗体,在那里入殓,运回衡阳基地,然后再运往昆明。在昆明有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牺牲的美军人员。墓地在一个佛教的小寺庙旁边,美国人把这个寺庙视为一个教堂。葬礼是最令人悲哀的时刻,由随军牧师主持追悼会,念祷文,把盖着国旗的棺木放入云南的红土地里,墓穴顶部盖有一块青石板,一个伙伴长眠此处;此时一队飞机飞过墓地上空,低沉的马达声向他们致敬;墓碑整齐的排列着,有一个墓穴空着,是为下一个伙伴准备的。”

  但是孙官生在昆明并没有找到这个公墓的蛛丝马迹,偌大的公墓既无文字记载也没有地理线索,仿佛蒸发一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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