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路径导航栏
跳转到正文内容

梵文是理解人类文化整体的语言工具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09日15:06  中国社会科学报

  情依梵筴  传承绝学

  在某种意义上,被称为“绝学”的梵文的开放性超出想象。

  梵文也许是神秘的,但梵文学术研究并不神秘,也不高深莫测,更不是炫耀珍稀语种的浮华舞台。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说,梵文是我们理解人类文化整体的语言工具之一。

  窗外,繁华的长安街,建国门立交桥上车流滚滚,从楼上可以俯瞰街对面的古观象台,七八件精绝而奇妙的天文仪器寂寞地闲置着。

  窗内,一群“奇怪”的学生围坐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大会议室中,亚洲太平洋研究所研究员葛维钧正在向他们传授梵文。说他们“奇怪”,是因为这些学生,有的鬓发微斑,有的一头秀发,年龄相差颇大。

  走进社科院梵文研究中心

  10月的一天,当记者刚要迈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梵文学者黄宝生在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办公室时,突然听到一片“唵”声。记者扭头寻声前往,“闯入”了这个梵文课堂。然而,对于记者的“闯入”,没有学生感到奇怪,大家仍然拿着课本,专注地聆听着葛维钧的讲授。

  记者听了片刻,退出课堂,走入旁边不远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原所长黄宝生的办公室。黄宝生年近古稀,满头银发,温和平易。他说起话来,语气略缓,有条不紊。

  黄宝生告诉记者,正在进行的课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梵文研究中心从今年秋季开始面向全院新开设的梵文初级班,这是梵文研究中心成立以来展开的几项重要工作之一。现在主要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郭良鋆和亚洲太平洋研究所研究员葛维钧轮流授课。等学员有一定基础之后,再由黄宝生来带着大家直接阅读梵文原典。

  在黄宝生办公室,记者看到一份梵文班学员名单,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内单位的有四五十人,分布在文学、历史、哲学、宗教、语言等研究所,另有来自北京高校等单位的一二十人。

  “全国有多少梵文学术研究的同行?”记者问道。

  “大约十来个人吧,”黄宝生说,“这是从严格意义上而言的,也就是能够以梵文作为语言工具,直接利用梵文原典进行研究,并撰写梵学领域严格的学术论文。如果从宽泛意义上来说,会略多一些,但也不会太多。”

  采访中,黄宝生几次反复强调:“现在首要是培养人才,而不要炒作,不要浮夸。”

  为了一探究竟,记者此后又数次来到梵文课堂旁听。记者在课间随机采访了几位梵文班学员,发现学员的目的性都非常强——大都是在自己学术研究中必须利用梵文材料,甚至已经遇到学术“瓶颈”而来学习梵文的。按黄宝生的话说,他们是有“学术雄心”的。美丽的藏族姑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中心的意娜博士告诉记者,她现在在哲学研究所做博士后,研究领域是藏族艺术美学,尤其是藏密曼荼罗(坛城)艺术的研究,在利用原始材料时,常常会遇到一些梵文咒语,因此来学习梵文。哲学研究所的一名研究生则告诉记者,学习梵文是她的导师孙晶研究员对门下学生的规定——必须能够直接利用梵文原始文献研究印度哲学。在学生中,一位相貌清朗的僧人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记者上前请教,原来法师法号衍真,来自江西靖安马祖道场宝峰寺,受具足戒于一诚长老座下,现为宝峰寺代主持、江西佛学院副院长。

  “您为什么要学梵文?”记者问道。“为了读梵文原典。”衍真法师回答。

  “您能坚持下来吗?”记者不免多问了一句。“有信心能坚持到底。”衍真法师微笑道。

  中国社会科学院梵文研究中心副主任孙晶给记者详细介绍了该中心目前主持开展的七个研究领域:梵汉佛经对勘研究、梵文哲学经典著作研究、梵字悉昙学研究、梵文文献的整理与研究、梵文文字的翻译与研究、编辑《梵汉词典》和编写梵文教材。

  国内梵文学者人数已经很少,而能直接利用梵文研究印度哲学的更是屈指可数,孙晶和他攻读硕士学位时的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巫白慧是其中的两位。孙晶说:“梵文哲学经典的研究水平要求较高,不但要懂得梵文,还必须要懂哲学,否则根本无法进行。所以,培养人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在北京北郊太阳城,记者拜访了孙晶的导师巫白慧先生。巫老先生今年已经91岁了,身体健康,思路清晰,每天还打一会儿太极拳。巫白慧赠送给记者他今年刚出版的新书——《〈梨俱吠陀〉神曲选》,这是他二三十年系统研究的总结性著作。谈到今后的研究设想,巫白慧说,“我年纪大了,以后就温故知新吧,主要温习梳理,解决一些以前遗留未解决的哲学问题。”“中国社科院将哲学所的‘梵文哲学经典’列入绝学,我很支持。希望孙晶能够继承我的衣钵,认真负责地把梵文哲学研究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

  国内的梵文教学体系

  据记者了解,当前国内少数高校如中国人民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复旦大学以及中国佛学院等也开设梵文课,但尚属草创,未成体系。目前,北京大学是我国梵巴利文研究人才的最主要教学基地,已经建立起完整的梵巴利文本科、硕士、博士培养体系。

  应北京大学段晴、王邦维教授的邀请,记者前往北大旁听了段晴教授和萨尔吉副教授分别为研究生和2010级本科生开设的梵文课程。

  秋天的燕园分外美丽,夕阳西下,“一塔湖图”,如诗似画。未名湖南,博雅塔下,在简洁朴素的文史楼的教室,记者采访了段晴教授。她刚刚给梵巴利文专业研究生上完课,正在继续指点藏族学生普仓确定学位论文的选题。普仓是梵巴利文专业2005级本科生,现在在北大继续深造。

  谈到梵文教学和人才培养,段晴反复强调“战略”、“部署”等关键词,“从季羡林先生开始,北大梵巴利文专业就非常重视人才培养的战略部署,已经形成了学术传统。”

  “之所以连续招收2005、2010两级本科生,为西藏培养研究梵文写本的人才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目的,以便为在西藏合作开展梵文贝叶经研究工作培育力量。这两级学生中已经共有5名藏族学生。”

  “必须强调的是,在梵文人才的培养中,北京大学作为人才培养的大平台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开设了面向全校的梵文公共课程,其他专业对梵文感兴趣的优秀学生都源源不断‘流入’梵文专业。可以说,这才是我们培育人才的最重要的渠道。萨尔吉、叶少勇等优秀学者都是从其他专业流入梵文专业的。”

  谈到梵文研究,段晴介绍道,北京大学2004年成立了梵文贝叶经与佛教文献研究所,段晴、王邦维、高鸿、萨尔吉、叶少勇等组成了一支梵文学术研究团队,目前研究所有三大研究项目:“丝绸之路的文学与文化交流——新出于阗语及梵文文献研究”、“梵藏汉佛典丛书”、“巴利文佛典汉译项目”。段晴向记者透露:“今后一两年是我们研究所的学术爆发期,将会有一系列重要的研究成果发布和出版。”

  回忆起2009年去世的季羡林先生,段晴说道:“我最近写了一篇纪念季羡林先生的文章,还没有发表,可以发给你看看。”当晚记者就收到了段晴通过电子邮件发来的文章,包括她近期发表的一中一英两篇学术论文,以及尚未正式发表、拟在今年《敦煌吐鲁番研究》刊发的纪念季羡林先生的稿件——《德国的印度学之初与季羡林先生的学术底蕴》。段晴雷厉风行的风格给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北京大学东语系教授张保胜是1960级梵巴利文专业本科毕业生,几年前退休后继续坚持梵文文物研究。当记者登门拜访时,张保胜向记者展示了一帧珍贵的照片——北京大学1960级东语系的毕业合影。张保胜说,北京大学档案馆已经没有这张珍贵的照片,最后还是他提供给档案馆的。

  照片中,北京大学梵巴利文专业创建元老季羡林、金克木二位著名的梵学大师坐在中间。张保胜热情地逐一给我介绍北京大学第一届梵巴利文本科班17位同学的位置和名字,同窗情溢于言表,这一届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培养的第一批梵文学者。

  据记者了解,北大梵巴利文本科生至今招收了1960、1984、2005、2010四届本科生,共40余人。此外,北大梵巴利文专业还陆续培养了10余名研究生。

  大陆佛教界积极培养梵巴利文人才

  当前佛教界梵巴利文人才情况如何呢?带着这个疑问,记者走访了中国佛学院、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等机构,了解了我国大陆佛教界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佛教三支的梵巴利文人才的情况。

  北京的深秋,天高云淡,碧空如洗,记者来到法源寺和中国佛学院。法源寺前是一片金黄的银杏林,在湛蓝天空和青青松柏的映衬下,让人神清气爽,为之一振。

  记者从法源寺西小门走入隔壁的中国佛学院。这里是中国佛学界最高学府。从中国人民大学来中国佛学院兼课教授梵文的惟善法师这天正好来校授课,向记者介绍了情况。

  惟善法师是中国佛学院1993级的毕业生,其后前往斯里兰卡留学,师从法光法师等大德,学习了梵文,毕业回国后在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梵文和佛学,现在受母校邀请回来教授梵文,目前这个研究生班有六七个学生。

  记者问道:“现在我国大陆汉传佛学界有多少懂梵文的法师?”

  惟善法师回答说:“如果‘懂梵文’是指能读懂梵文原典,并进行翻译和研究,那么据我所知,目前只有四五位。除了我之外,有我的同学源流法师,他现在回到中国佛学院教授梵文,还有贤达法师,他也是我在斯里兰卡留学的同学。如果指平时佛事活动中能使用参考梵文,那么会较多一些。”

  惟善法师介绍说,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前往斯里兰卡留学的僧人至今大约有七八十人,虽然大家也都会学一些梵巴利文基础,但是留学的主要目的是研习佛学和佛教英语,因此,精通梵巴利文的并不多。

  对于国内汉传佛教界梵文人才缺少的现状,惟善法师有些忧心忡忡,他说:“对此,我们是有忧患意识的,这也是我和我的同学源流法师回中国佛学院教授梵文的原因。我们愿意给学习梵文的同学提供一个机缘。”

  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位于北京北长街,是中国佛教协会下属的佛教研究机构。该研究所位于佛学大师韩清净创办的三时学会旧址,这是一组老北京四合院,环境非常幽静。研究所副所长张琪几年前曾与香港大学佛学研究中心主任净因法师一起对全国佛教教育情况进行了调研。

  张琪告诉记者:为了尽可能地做到全面、准确获取一手资料,我们采用田野调查的方法,在2008年整整一年对所选佛学院进行实地调研,总计对全国61所佛教院校的课程设置进行了调研,其中汉传佛教院校51所,藏传佛教院校8所,南传佛教院校2所。记者查阅了净因法师和张琪在2009年发布的调查报告,其中提到在汉传佛教院校中,开设梵文课程的有6所,开设巴利文的有2所,主要都是一些基础课程。在随后的采访中记者发现,目前的情况与两年前又有了一些变化。如记者致电位于苏州的戒幢佛学研究所,该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该所已经没有梵巴利文课程,如果以后“机缘具足”,会考虑再行开设。

  西藏自治区有全世界最丰富的梵文贝叶经资源,近年来,我国启动了梵文贝叶经保护与研究工程,然而西藏目前面临梵文人才极其短缺的现状。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尕藏加研究员是藏传佛教研究专家,他告诉记者,据他所知,藏传佛教内部懂梵文的僧侣极少。据介绍,研究工程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调查摸底、普查登录,编目定本,对勘补译三个阶段,其中前两个阶段将在西藏进行,到第三个阶段,这些经搜集整理的原始资料将送到北京,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和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的梵文贝叶经专家进行研究。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原院长次旺俊美现在是梵文贝叶经办公室主任,他告诉记者,有关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开展,目前进展还不方便透露,将按上级部署向外发布情况。目前,西藏也在整合区内人才,并已经与北京大学合作,在梵巴利文专业招收藏族本科生,培养梵文人才。

  云南省是我国唯一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佛教都有流传的地区。南传上座部佛教属于巴利语系佛教。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佛教研究中心副秘书长郑筱筠对云南南传佛教研究多年,曾多次深入云南各地调研。郑筱筠告诉记者,据她所知,云南南传佛教僧侣在佛事活动中主要使用傣文,虽然有时也会诵读巴利文经文,但是并不一定知道其意义,精通巴利文的极少。

  经郑筱筠介绍,记者电话采访了云南佛教协会副秘书长康南山。康南山是傣族人,对于云南佛教情况非常了解,他告诉记者:“目前云南有两所佛学院开设有巴利文课程,分别是云南佛学院和云南佛学院西双版纳分院。目前两个学校在学巴利文的有近百人,但是主要都是巴利文基础课程,并不是很深入。”“近年,有位学成回国的傣族僧侣叫玛哈应,他在泰国取得了巴利文最高的九级,是目前云南巴利文水平最高的。在整个云南,巴利文水平高的很少,巴利文四五级以上的大概只有10余位。”康南山向记者透露,云南正在筹备争取早日建立南传佛教佛学院,为南传佛教培养高级佛学人才。

  民间梵文自学者不乏其人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虽然梵语以艰深难学著称,然而它的魅力仍然吸引着许多民间爱好者自学,甚至成立了一些民间组织。“梵贝书院”就是其中一个。

  记者辗转找到了书院的创始人悲心居士。居士告诉记者,书院的目标是建成一个非营利性的佛教研究与交流机构,希望对梵文贝叶经进行搜集、整理、研究、翻译等工作。书院首要的任务是学习梵文,邀请了北大等院所的老师授课,2009年在北京居士林等地开了一个小班,最初有近70人报名,来自文化、教育、科研各行业,甚至还有金融、政府部门的来报名,到现在还有10来个人在坚持,有的学得还很不错。今年在活动场所、师资等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暂时停班了。“但是我们准备坚持下去,不会放弃,我们愿意以此为一生的职业甚至事业。”

  互联网的发展也为民间自学梵文提供了很好的契机。对于梵文自学者而言,现在有大量的梵文资源可以下载,与过去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有名的文化传播网站“豆瓣网”上,建立有两三个与梵文有关的小组。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自学梵文的网友。有位朋友甚至说,“我现在在背《薄伽梵歌》(印度圣典),听录音跟读,然后背出来,再查字典搞懂每个词。”网友阿梨耶输罗是“波你尼快乐学梵文”小组组长。记者问他何以自学梵文,他回答道:“除了挑战自己对古代语言的感悟能力之外,古汉语、拉丁文与梵文可以说是东西文化的底层基础语言。这就是我乐此不疲的学习动力。”阿梨耶输罗告诉记者自己目前学习梵文的一些心得:“梵文只要能熟练拆卸复合词,对于本人比较熟悉的拉丁文而言,没有任何神秘感。”“有了互联网,才知道梵文并不像专家讲的那样快成绝学了。听了梵文广播,才知道我们的文言是天下第一难听懂的语言。”

  梵文的魅力可见一斑。假以时日,这些梵文自学者和组织也许能够成为梵文相关研究的一支“民间”文化力量。

  记者手记〉〉

  情依梵筴 薪尽火传

  10余天的所见所闻,记者领略了中国现代学术长河中梵学这一支流的整个源流以及当下水波。

  虽然全球范围内的梵文研究略呈整体衰退趋势,但是欧洲的英、德、奥、法、意、荷等国都有较好的梵文和佛教传统,名家辈出,硕果累累。美国的梵文研究亦有百余年积累,日本以梵文研究为基础,在佛教和印度学领域成果斐然,有后来居上之势,印度则自公元前5世纪《波那尼经》起,梵文作为显学未曾间断,至今仍有多个梵文研究中心。

  中国现代梵语学术自20世纪初期钢和泰、汤用彤、陈寅恪等发轫以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季羡林、金克木在北京大学创建了梵巴利文专业,培养了一批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外国文学研究所、哲学研究所、亚洲太平洋研究所(原南亚所)、世界宗教研究所等都形成了自己的小传统。这些传统既有传自德国现代学术重镇的大学,也有习自印度传统梵文学院阿施蓝,然而这些传统或传或不传,有的可说在存亡一线之际。

  中国佛教界过去也有吕澂大师这样的梵文大家,现在中国大陆佛教界的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三支,梵文和巴利文人才都非常少,还有待于进一步培养人才,国内佛教界的法师们也正在为此积极努力。

  采访中,孙晶的话引人深思,“我国的梵文研究实际是有学术传统和优势的,在国内外有较高的学术地位和深远的历史影响,因此,为了维持这种历史的传承,维护我国梵文研究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继续加强和发展梵文研究是必不可少的。”(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报记者曾江)

留言板电话:010-82612286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10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