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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探寻自身发展路径 改革备受瞩目与质疑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09日16:42  《社会观察》杂志

  下一站——重庆 

  改革三十年后再出发

  以重庆实践为代表的新社会主义力量,在探索出一条本国国情与时代特征相结合的道路,这是一种既扬弃旧社会主义弊端,也扬弃旧资本主义弊端的新社会形态。软实力建设不是从外界给自己找来一件意识形态的外衣,而是像重庆那样实实在在地从国情市情出发,按科学发展观的理念,确立自己的发展思路,探寻自己的发展路径。

  顶着“最大、最穷”直辖市的头衔,重庆的一举一动很容易给人以冒进的印象。正在建设中的290米高的西部第一高楼、浩浩荡荡的千万农民进城计划等等,都昭示着重庆正在城市化的快车道上加速前进。当深圳开始“慢下来”的时候,重庆却毫不掩饰自己要更快、更高、更强的发展冲动。

  重庆地票交易与千万农民进城计划

  文⊙王 敏

  这个秋天,重庆江津区蔡家镇龙穴村卫生室的袁连德医生即将告别他居住了30年的老屋。今年9月28日蔡家镇政府动员会后,他已同意退出自己的宅基地,接受现金补偿。不久以后,这座位于山冈上的白墙黑瓦的老式巴蜀农宅将被拆除、平整,然后复垦为耕地。而这块土地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作为“地票”在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进行拍卖。

  “没想到,我那个老旧的房子还能换钱,大概能拿到四五万的补偿金吧”,袁连德有些欣喜。虽然他的户口在农村,但多年来已基本不干农活。作为村卫生室唯一的医生,他每月有300元的工资,加上外出行医的收入,足够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几年前,他已在重庆主城和江津区分别购买了一套商品房,两个孩子都在城里工作,老伴儿也转成了城市户口。对袁连德一家来说,山冈上的老宅早就失去了居住意义。重庆南部山区气候相当潮湿多雨,长期无人打理的房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毁损乃至倒塌。

  据龙穴村党支部张书记介绍,该村400多户农民,目前登记愿意出让宅基地的共有32户,基本上都是像袁连德这样,从事非农业活动,或常年外出打工、经商,经济上已不依赖农业生产,家中农宅长期闲置,一些人正在打算或已经在城里买房。对于他们来说,农村的老房子能换钱的确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虽然他们也许并不太了解,自己参与其中的这场围绕着土地和户籍的改革,会对重庆社会乃至这个时代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大城市与大农村:中国社会二元结构的缩影

  改革30年,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一个严峻的问题也凸显出来,那就是城乡二元结构越来越明显,城乡收入差距日益拉大。重庆可以说是中国国情的一个典型缩影。

  作为中国最大的、也是经济最落后的一个直辖市,重庆具有特殊的“大城市、大农村”的格局,全市3256万户籍人口,其中2000万是农民。1997年重庆刚成立直辖市时,城乡人均年收入差距为3000元,而10年后的2007年,城乡收入差距已扩大到1万元。如何消除二元结构,实现城乡发展一体化,是中央和重庆都必须破解的难题。于是,2007年中央确立重庆为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实验区。

  那么,率先探索的关键环节和重要领域在哪里?“一是户籍制度,二是土地制度,如果这两个不突破,那么重庆的城乡统筹实验很难向纵深发展”,西南大学教授、重庆市国土房管局专家咨询委常务副主任邱道持认为,土地和户籍是改革的两个最重要的抓手。

  重庆的一个客观现状是: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城镇工矿用地越来越紧张,不够用;另一方面,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却太粗放、太浪费。大量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更是造成农宅闲置,土地撂荒。

  基于这种矛盾,把这两类建设用地结合起来考虑,无疑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新思路。以此有余补彼不足,增加了城镇建设用地,也提高了农村建设用地的集约度,为将来发展农业规模经营创造条件;同时,通过有偿使用这些土地,让进城农民能够得到一笔跨过城乡门槛、在城镇安居的资金。

  与此相配套的,则是堪称中国当代最大规模的户籍制度改革。农民退出宅基地后,即转户为城镇居民,并可自由选择落户、居住在重庆主城、区县城或者集镇。政府一律给予城镇居民同等待遇,其就业、社保、住房、教育、医疗均纳入城镇保障体系,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将其形象地比喻为:“不让农民裸体出村,而要给他们穿上‘五件衣服’再进城。”

  这是一个投入巨大的系统工程。据悉,首批300多万农民进城的总成本高达2000多亿。即便如重庆目前所估算的,这批进城人员以新生代农民工为主,养老、医疗等统筹费用并不需要马上支付,费用也十分庞大。

  如何从制度、资金上保障这个系统工程的有效、顺畅运转,是外界对于此次重庆改革存疑的焦点所在。如果没有巨额的资金投入撬动重庆的跨越式发展,如果没有经济的高速增长以及由此产生的大量工作岗位,如果没有大规模的保障性住房建设配套支撑,这一庞大的改革计划无疑将成为水中月、镜中花。

  地票交易:固化的土地资源转变为可流动的资本

  重庆拥有8.2403万平方公里土地,面积为北京、天津、上海三市总面积的2.39倍,这无疑是重庆最大的天然资源。然而,重庆市内各地区自然、社会、经济条件差别很大,发展程度不一。东南和东北两翼地区是大农村的集中地区,面积占重庆的三分之二,农业人口1230万,那里也是三峡库区、少数民族地区和集中连片贫困区。

  可以想象,重庆主城和各区县城近郊的土地比较容易被开发,而广袤的远郊贫困山区,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未必有机会被开发利用,土地就这么沉睡在那里,永远贫瘠,永远寂寞。

  如何唤醒沉睡的土地?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说:“农村土地的价值要通过市场来实现。”换言之,只有当土地与现代金融手段结合起来,才能焕发出巨大的经济能量。

  地票交易可以说是这次重庆统筹城乡改革的一个重要创新和着力点,这一制度设计将远郊土地与近郊土地、农村建设用地和城镇建设用地联系在一起,以资本化运作的方式盘活土地资产,尤其是提升和提前兑现远郊的土地价值。

  2008年12月4日,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挂牌成立。交易品种为实物交易和指标交易两大类,指标交易即地票交易,农村集体建设用地经过复垦成为耕地,并经土地管理部门验收后产生的建设用地指标,作为地票在土地交易所进行拍卖。

  与实物交易不同的是,地票交易的土地并不是直接用来开发的土地,而是指交易成功后,地票购买方可凭地票指标,在重庆总规划范围内寻找相应面积的地块,并向政府提出征地建议。也就是说,地票来源地和最终开发的土地是两回事,而买到地票也并不意味就拿得了土地的使用权。在土地符合国家相关规定、可以挂牌招拍挂的情况下,地票购买方也只能与其他企业平等竞争。虽然鉴于它作为该地块的物色者,已先期对其做过市场分析、调研,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如果别的企业出价更高,就可能最终取得该地块的使用权,此之谓“地票落地”。此时,政府从拍卖价中扣除地票价格,将这部分返给地票拥有者。

  那么,用于地票交易的土地指标从哪里来?在严格土地用途管理、保障18亿亩耕地红线的大前提下,农村的宅基地就列入了考量的范畴。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外打工者,农宅本来就长期闲置、荒废,如果能利用起来,是一笔不小的资源。

  以江津区蔡家镇为例,这是一个典型的贫困山区乡镇,据镇长但明亮介绍,蔡家镇有1/3的农村人口在外打工,目前全镇登记愿意退出宅基地、转户为城镇居民的已有700多户,宅基地面积总共约1200亩,都可以用于地票交易。

  截至2010年9月,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已举办了17场地票交易,已交易地票29720亩,成交总金额36.07亿元,最高每亩价格达到了20万元。

  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对地票交易的前景非常乐观:“通过开展远距离、大范围的土地资源优化配置,使固化的土地资源转化为可流动的资本。土地,作为农村最主要的生产要素,它一旦流动起来,必然带动农村要素市场的发育,并有力地促进资本、产权、技术等其他要素市场建设。”

  可以想象得到,在地票交易运作良好的情况下,会出现这样一种多赢的格局:各区县有更多的建设用地指标可以用于交易,获得的收益扣除必要的成本和用于集体经济建设的费用后,全部返还给农民;农民得到更多的现金补偿,有利于他们在城市中生存和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因为有资金收益而得以壮大,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可以搞得更好;近郊的土地得到更快、更大规模的开发利用,远郊、山区的土地也可以减少浪费和撂荒,提高土地利用的集约化水平,引入资本、技术、管理,发展适度规模经营的现代化农业。

  当然,这是一个理想化的愿景。目前有限的探索还不足以让我们看到这美好的一幕,而很多的隐忧却无法回避。

  基层政府不能被市场绑架

  地票交易涉及到农民、开发商、基层政府等多个利益主体,如何进行合理、有效的利益分配,是制度设计的关键,亦可以说是此次重庆统筹城乡建设用地改革成败的关键。

  邱道持教授认为,重庆现在推行的地票交易,政策的出发点是缓解城镇建设用地的紧张度,提高农村建设用地的集约度,最大限度保护农民利益,因此原则上地票交易所得的收益应全部给予农民。当然,收益的核算要扣除必要成本,包括土地复垦费、管理费、交易环节的税费等。

  按照目前的制度设计,农民退出宅基地后,能得到三块补偿:一是原房补助,按照房子本身的质量状况,补偿标准也各有不同,砖混结构的280元/平方米,土瓦的160元/平方米,已经垮塌的房子则按80元/平方米补偿;二是3万元的一次性购房补助,只要转户农民在城镇购房就可获得;三是宅基地周围的院坝等,按6000元/亩的标准补偿。这三块补偿金算下来,大概在5万—10万元之间。

  对此,有人提出质疑,认为农民在利益链中,只分享了地票交易的部分收入,而没能分享日后土地增值的收益。但亦有相反的意见认为,土地增值主要是由于公共财政及社会资本的持续投入,并非地票本身带来的升值。这种利益如补偿于个体,会造成更大的分配不公。

  此外,地票交易的具体运作环节,也存在一些不合理之处,甚至被指留下了寻租和剥夺农民利益的空间。

  为了推进这项工作,各区县政府都成立了专门的农村土地整理中心,该中心隶属于政府,但完全采取公司化运作。由他们去跟农民谈判,并将置换出的宅基地指标(地票)放到农村土地交易所去交易。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与农民面对面谈判的却往往不是整理中心,而是乡镇一级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挨家挨户上门宣传政策,咨询农民意见,谈判补偿价格,并组织将农宅拆迁、平整和复垦为耕地的工作。

  为何在地票交易中没有直接经济利益的基层政府,能有如此高的参与热情?记者走访了一些乡镇了解到,除了把宅基地置换当做一项上级交办的必须完成的任务外,乡镇政府亦能从中获得一定的工作经费。比如组织宅基地复垦为耕地的工作,区里给镇政府1.5万元/亩的经费,除去成本,大概还能有5000元/亩的节余。以每年复垦600亩计,也有300万元的收益,对于一些贫困乡镇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同时,如果没有严格的制度监管,难以排除基层政府和土地整理中心“合谋”压低农民补偿价格以获取更大利润的可能性。只要能摆平农民,少给点就少给点。

  “在中国目前的现状下,推进任何一项改革,都既要有市场机制发挥作用,又要有行政资源的推动。但有时候基层政府参与度过高,就会把自己‘套牢’了,本来是市场化操作的事情,结果给人感觉是行政主导的”,一位曾在基层任职多年的重庆学者如此分析。

  邱道持认为,出现这种现象主要在于基层政府没有找准自己的角色和定位。政府应该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监督者,其职责是维护交易的公平合理性,而不是直接参与市场交易,代替土地整理中心去和农民谈判。“有时候,限于知识水平和信息来源,农民搞不清楚状况,但政府必须要搞清楚状况,给予农民的补偿不能低于预先设定的保护价格。”

  在宅基地置换中,各级政府只有真正做到控制、遏止资本的逐利倾向,以保护农民利益为红线,才能从源头上保证改革安全、有效地进行下去。

  理想城市与重庆梦

  下一步,重庆将更深入地探索地票作为一种金融工具,如何更灵活地进行流转,类似于股票一样,产生更大的经济能量;逐步试验让更多的市场经济主体参与地票交易,调动更多的资本来盘活土地资源;打破重庆一地的局限,让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成为全国性的土地交易中心,等等。用黄奇帆市长的话来说,从“地票”衍生的土地流转制度创新,或是另一场更深层次改革的前奏。当然,这样的改革所蕴蓄的风险不言自明。

  在中国,土地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在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情结中,土地是根,是保障,是依靠,是农民在遭遇生活困境时可以回归之地。任何与土地相关的改革都必然是敏感而尖锐的。

  顶着“最大、最穷”直辖市的头衔,重庆的一举一动很容易给人以冒进的印象。正在建设中的290米高的西部第一高楼、浩浩荡荡的千万农民进城计划,等等,都昭示着重庆正在城市化的快车道上加速前进。当深圳开始“慢下来”的时候,重庆却毫不掩饰自己要更快、更高、更强的发展冲动。

  这都是重庆改革备受瞩目和质疑的原因所在。

  一些媒体和学者认为,农民退出宅基地、转户为城镇居民,就意味着永远地失去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投入“城市化”这样一种不可知的未来。而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腾出的农民宅基地,等土地复垦后换取同等面积的城市建设用地指标,既可以获得城乡土地之间的级差收益,更可以突破宏观调控下紧缩“地根”的限制,完成GDP发展目标。甚至有学者激愤地称之为“圈地运动”——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廉价地获得农民的土地!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一种追问:农民进城后,活不下去怎么办?

  在重庆,可以看到这样两种对比鲜明的态度:一些近郊的农民拒绝退地、转户,并不是他们不愿意进城,而是因为他们认为在重庆高速发展的态势下,自己的农宅和土地迟早要被征用,到那时可以通过谈判获得更高的补偿;而在远郊山区,那些常年外出打工者,他们与乡村之间的经济、情感联系日渐疏离,对他们来说,退出宅基地、转为城镇户口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他们欣然拥抱这一政策。目前,几乎很少有完全务农的家庭愿意退地、转户。

  对目前已经转户的30万农民的调查显示,其中54%的农民选择还是在原地乡镇、中心村落户,46%的选择到主城和区县城居住,而他们选择的出发点都是基于对自己在城市中生存能力的衡量。

  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在面对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时,农民是会做出富于经济理性的选择的。农民并没有如某些舆论中所形容的那么无知、无识、无判断力。当然,前提是能够从制度上保障“完全自愿”,避免演变为暴力拆迁。

  而关于重庆的千万农民进城计划,如果我们客观地对比一下过去10年的趋势,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大跃进式的计划。重庆去年常住人口2850万,其中城镇人口1500万,城镇化率已达到了51.2%。重庆的目标是2020年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0%,也就是2000万城镇人口,平均每年增长1.7个百分点,这与过去10年的增长率是持平的。今明两年,重庆计划要转户330万农民,其中有100多万是已经征地,但过去限于财力没有为其办农转非的,等于是过去政府欠农民的;还有重庆籍大学生、复员退伍军人,以及常年在城里务工的。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本来就长期生活在城镇,只是户口没转过来,所以实际上城市人口的增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突然。

  亚里士多德说:“人们为了活着,聚集于城市;为了活得更好,居留于城市。”未来重庆要做的,应该是在一个透明、公正、合理的机制下,让农民自由选择居留在城市还是乡村,从事何种行业。

  这也许是一个充满乌托邦色彩的理想城市之梦。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重庆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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