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名导对阵中国城市演出秀

　　随着陈凯歌、冯小刚进入张艺谋的“传统领地”——实景演出，三位中国著名电影导演的对阵舞台，也从院线转移到了旅游景区。而青睐实景演出的又何止这三人？旅游和文化的联姻效应让大型实景演出如雨后春笋般在国内涌现

　　文｜《小康》记者 苏枫

　　最近两年，大大小小的领导到国内一些城市参观视察时，晚间常有一项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这项工作耗时两小时左右，需要伴随着露天的新鲜空气坐在海边、河边、湖边、山上，甚至沙漠里。陪同他们一起的，有当地官员、外地游客和极少数的当地普通人。

　　这项工作叫做：看实景演出。

　　演出通常根据场馆附近所处环境，叫做大型海上、水上、沙漠……实景演出。演出场馆普遍拥有庞大的身躯和奇突的外形，悠然坐落在城市的新建开发区内或者传统旅游区内。演出本身主题由政府主导，内容则是回顾当地历史、表现现在、展望未来，伴随着大型高科技设备带来的全新声光电体验，配以几位著名歌唱家演唱的歌曲和数百位舞蹈演员的团体舞，演出完成。众多实景演出的共同特点是：大规模场面、庞大演出阵容、高科技应用，由人、景和光影构成的“视觉盛宴”。

　　实景演出，遍地开花

　　晚上8点整，海南省海口市海边，几百个身穿比基尼的年轻姑娘在绚丽夺目的光影中踩着浪花欢呼跳跃，向对面奔跑而来的精壮小伙子们大声呼喊。这里正在上演的，是由张艺谋、王潮歌、樊跃这个号称“印象铁三角”的团队——北京印象创意工作室执导的《印象·海南岛》。

　　张艺谋团队开启了中国的实景演出市场大幕，同时引发了这个市场的膨胀。短短几年间，神州大地，实景演出遍地开花。

　　从2004年《印象·刘三姐》发轫至今，张艺谋曾经独步中国实景演出市场，他的团队对整个市场的带动作用显而易见。

　　《印象·刘三姐》为广西桂林带来可观经济效益后，以张艺谋为首的“印象铁三角”趁热打铁制造了《印象·丽江》、《印象·西湖》、《印象·海南岛》……

　　张艺谋“印象”系列的红火让大型实景演出成了香饽饽，不少景区竞相效仿。据《小康》杂志统计，目前，中国已经上马和准备上马实景演出的城市有300个以上，其增幅在最近一年内呈加速度增长。《天骄·成吉思汗》、《印象·井冈山》、《道解·都江堰》、《中国泰山·封禅大典》、《禅宗少林》……河北省保定市的野三坡景区，甚至出现了一个《印象·野三坡》。

　　在数百个实景演出项目中，由于投资规模的局限和制作团队实力良莠不齐，导致今天提到实景演出，很多人能想到的仍然只是张艺谋的“印象”系列。

　　其实除张艺谋外，悄然间，国内一线导演已纷纷加入到实景演出的行列。陈凯歌与云南大理市政府合作的《希夷之大理》已经启动，并将于2011年初上演。据说，如今在云南现场，亚洲最大、最复杂的水面机械舞台正在搭建，国际知名的灯光、特效和视频设计团队也已参战。陈凯歌还从日本请来著名音乐人久石让。只是陈凯歌的操作手法与张艺谋并无二致：以民间传说为故事线条，辅以光影声像特技。

　　几乎同时，导演冯小刚则在广西防城港市政府重点推动的大型海上实景演出《梦幻北部湾》中担纲起总导演，该演出的首演时间是2010年10月25日。广西防城港的这个实景演出其实是基于一个计划投资20亿的“文化岛”项目。演出方面，冯小刚则请来战友文工团的几位主创负责，主题以展现“中国海上丝绸之路和与东南亚各国的交往”为重点。

　　除了这三大导演外，梅帅元，当年与张艺谋合作《印象·刘三姐》后一战成名的中国实景演出创始人，如今，他和音乐家谭盾正在为张家界政府做《天门狐仙》，并且正在全球海选“狐仙”演员。

　　政府主导，市场运营

　　其实，大型实景演出不仅需要大导演、大制作，更需要大手笔的高投入。据了解，国内最早的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投资6000万元人民币，之后的印象系列，如《印象·海南岛》、《印象·西湖》等，投资额均达到了2亿元以上。

　　据调查，目前二线城市的实景演出普遍由政府主导立项，成立由当地市委书记或市长挂帅的“总指挥部”，旅游局和文化局全力配合，然后根据导演的名气和导演能拉来的投资量确定导演人选，有企业投资后迅速选址、规划、进行场馆建设和演出内容设计。演出步入正轨后，有政府自己运营和投资方运营两种经营模式，后一种目前更为地方政府青睐，形成了“政府主导、市场运营”的实景演出模式。

　　然而，高投入并不意味着高回报。大型实景演出中，真正能够形成品牌，产生预期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并不多。有业内人士向《小康》记者透露，张艺谋制造的“印象”系列中，目前只有《印象·刘三姐》能够保证盈利，其他几个演出虽然也是每天常态上演，但基本处于不赚不赔甚至亏损状态。

　　虽然实景演出经营状况出现亏损不是个别现象，但后来者打造实景演出的热情并未受影响。政府总是有理由说服自己和企业，花大力气打造一个实景演出，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能够实现完美统一。

　　新疆鄯善县，地处吐鲁番地区，也是古楼兰的前身，楼兰文化底蕴丰厚。2010年，鄯善县政府投入价值1500万人民币的基础设施，又从鄂尔多斯集团拉来500万元人民币投资作为演出经费，全力打造了一台“中国首个大型沙漠实景演出”《神游楼兰》。

　　鄯善县人民政府副县长武胜利对《小康》记者说，该县的经济多年来一直靠的是开采石油，但“石油采光之后怎么办？”一直是困扰政府的一个问题。所以，鄯善县政府提出“文化立县”，大力发展旅游业。

　　“没有文化的旅游是没有灵魂的旅游。鄯善县以前的旅游产业链太短，游客白天看完沙漠就回乌鲁木齐住，或者去别的城市了，留不住游客。有了实景演出之后，游客晚上看完演出，就会住下来，这样一来，商场、饭店、宾馆就能留住人，就能拉动本地经济了。”武胜利说。

　　2010年8月28日，《神游楼兰》进行了连续四天的首演，社会反响不错；十一期间，连演七场后，当地旅游局发现演出果然能够“留住人”。政府准备再接再厉，正在争取在明年4月到10月份期间实现每天常态化演出。政府同时决定，成立演艺文化公司，规定演出用的实物资产归国有，经营权归投资企业。

　　《神游楼兰》的导演是曾经执导春晚的“大胡子”名导赵安和著名音乐家徐沛东。之所以没有请张艺谋的“印象”团队，是因为武胜利和旅游局局长去全国各地考察后发现，“印象系列像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无法保证体现当地的原生态沙漠风貌和当地由佛教、道教、伊斯兰教混合而成的多元文化底蕴。

　　张艺谋不是救世主

　　旅游和文化的联姻效应让大型实景演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然而，有些演出的高投入与低收益的反差也引来了一些质疑：盲目跟风、简单重复、浪费资源……实景演出路在何方？

　　湖南省临湘市市长姜宗福一度在网络上很红，是因为他公开实名发帖“炮轰”张艺谋式的实景演出。姜宗福总结，“印象”只有三招：“第一招，超大规模的投资，超庞大的演出阵容，显摆不差钱的中国之人口众多；第二招，光与影的盛宴，强烈的视觉冲击，看过之后，宛若繁华落尽，什么都没留下；第三招，票价奇高，回扣亦高，导游司机，喜上眉梢。三招用一次可能奏效，用多了必然露出败相。”“总有一天，观众会审美疲劳。”姜宗福下此预言。

　　白长虹，旅游规划专家，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院长，曾经担任云南丽江市市长助理。他认为实景演出是用艺术方式表现的旅游文化产品，需要政府的高度参与，所以有特殊的艺术规律。“实景演出这个东西，政府不主导，弄不成；政府一主导，又常常要歌功颂德。所以这些演出普遍谈不上什么艺术水准。请名导演，是地方政府的名家崇拜心理和互相攀比的心理，导致了‘名家迷失现象’。地方政府太急于推销自己、太想说话了，资源大家都有，但政府到底该用什么方式与人对话？地方政府需要更加从容长远的眼光。因为场馆几乎是固定的、永久性的，所以政府做一个实景演出应该比拍一场电影更加慎重。”

　　白长虹也对演出内容本身提出了批评：“不少实景演出过于突出‘眼球效应’，追求庞大、华丽，没有真正表现本地文化特色。比如《印象·海南岛》只是一个现代时尚的高科技产物，整个演出充斥工业化思维，缺乏碰触人心的文化内涵。张艺谋团队的作品，‘刘三姐’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尊重当地的原生态。从‘刘三姐’到‘海南岛’，越来越依靠现代科技、声光电，忽视了地方本身的文化特征。”

　　白长虹认为，实景演出就像电影的片花，应该能培养游客对这个城市的向往。好的实景演出，导演需要深度理解一个城市，演出本身能够建立一个好的气场，烘托出城市的灵魂。

　　官员、专家的普遍发声，或许刚好说明，实景演出在中国各地的迅速流行和蔓延，已经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趋势。表面上，实景演出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名片，背后则是地方政府的强势文化输出。

　　各地方政府看到了实景演出对当地旅游市场的拉动作用和对当地文化的宣传作用，一拥而上。

　　中国最著名的三大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和冯小刚，看到了实景演出背后蕴藏的巨大利益，一拥而上。

　　投资商们看到了与实景演出场馆相伴相生的高端房地产项目和高端运动项目，一拥而上。

　　外来的游客们被当地旅行社拉来看看热闹，同样一拥而上。

　　可喧哗背后我们忽略了什么？或许，与实景演出距离最远的，反倒是那些与它空间距离最近的当地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