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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是否化为“右派”曾有争议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2月01日11:52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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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来看看,就直接过程而言,王蒙是怎样被打成右派的。

  王蒙本人的叙述,到1957年11月,他还安然无恙。那时,他的同龄人、五十年代中期另外一位青年作家风头人物刘绍棠,获赠“右派”称号已经三个月。

  他是不是心存侥幸了呢?一点也不。清查右派的工作一直持续到1958年,秦兆阳就是到翌年夏天才被定为右派的。没有在运动一开始立刻成为右派,绝不意味着已经平安脱险。而王蒙远在5月间就有了不祥之感。那时,他曾接到通知,“说是市委将派车来接我去机关看一个文件。我等了几个小时,又通知我不去了。”这份文件,据说就是毛泽东5月15日起草的标志着下决心开展反右斗争的《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对于那些要重点保护的党内外人士,可以提前给他们打招呼,给他们看这篇文章”。王蒙从“可能被重点保护,经过一个下午,最多两个小说,改为不再保护”,他说这是自己命运的“一个关键情节”。

  真是一触即发、稍纵即逝。政治的神秘与迷人,即在于此。

  11月,他被召回团市委参加运动。可以断言,他此番回来,绝非衣锦荣归,作为党依靠的斗争力量回来,相反,是“可能的”斗争对象——至少是反右运动的一座值得勘探开采的矿藏。

  负责抓王蒙问题的,是团市委一位干部,王蒙自传称他W,黎之在《回忆与思考》中代以×××。我们除了知道这是一个三个字的名字,不知道更多。王蒙说:“他找我谈了许多次话,中心是要帮助我转变,要把我拉回来,为此,就要挖、找自己的错误思想错误观念。”

  不知道×××怎样巧妙地让王蒙产生“批判从严,处理从宽,今后从严,过去从宽”这一错觉,反正,实际情形刚好相反。这背后的一幕,当时王蒙就一点也不知情了,但我们有另一个现场目击证人。黎之回忆,就王蒙问题的处理,中宣部方面倾向于不划右派,于是北京团市委来人商量:

  那次团市委来人, 是在林默涵办公室谈的。

  林说我和周扬同志研究了一下, 大家觉得不划王蒙右派为好。他的小说是毛主席肯定的。王蒙才二十几岁, 很有才华, 年轻人有缺点多帮助他。

  团委那位同志说我们不是根据这篇小说划王蒙右派的。他向党交心, 交出很多错误思想, 对党不满。他说他要写一系列批评老干部的小说, 出一本叫“ 蜕化集” 。

  团委的同志还说王与很多右派分子来往密切, 如刘绍棠、林希翎等等。

  双方意见不一致。林说, 那好吧。我向周扬同志和部里汇报一下。你们也回去研究一下。(《回忆与思考——1957年纪事》)

  “来人”即×××。他在中宣部对王蒙该划右派做出的举证,就是多日来“小火慢攻,启发诱导”所下功夫的收获;听话的王蒙似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王蒙的右派帽子已经跑不掉了。最后的场景,我们先看王蒙自传的叙述:

  时过境迁后,人们透露,是在中宣部周扬主持的一次会议上决定了命运的。北京市委杨述副书记坚持不同意戴帽子,单位负责人W坚持一定要划,争了很久,W提出一系列王自己检查交代出来的错误思想为根据,如被启发后想了想,觉得海德公园的办法也不赖。最后周扬拍板:划。

  归纳一下,直接导致王蒙戴帽子的,是团市委(或其干部×××);北京市委、中宣部(周扬)均无此意。“周扬拍板”,是争执一番之后,团市委方面一再坚持且拿出“铁证”情形下最终的结果。

  其中,有一个发人深省的现象,和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前者是指,周扬虽然事先试图保王蒙过关,最后却仍不得不“拍板”划他右派,说明团市委一方的坚持,有周扬亦难抵挡之处,使他无法“保”下去,这很发人深省。而令人震惊的事实则是,团市委的“一意孤行”说明他们早就认准王蒙应当得咎,这个认准绝非从反右以后开始,而是从“反官僚主义”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发表之日即已形成,换言之,不管毛泽东替小说说过什么,他们对所认准的东西可谓“不动如山”。

  本文开始时,谈到王蒙事件就像一笔糊涂账。眼下,经过梳理,事件的发展脉络大体清楚,不再是糊涂账。但是,这笔糊涂账的真正糊涂之处,其实并非事件经过,而是最高领袖毛泽东曾经力保的一个人,为何还有人“敢”把他打成右派?尤其是——正如上面强调的——从始至终很多人(远不止于团市委及×××)的内心,从来没有撤销对这篇“反官僚主义”小说的追究意识,做好了准备,随时恭候“履行职责”的时刻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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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人们近乎坚信不疑《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应该成“问题”、迟早有“问题”?

  也许大家没太在意前面王蒙提到的有人给他传话。那里面有重要的玄机:“他们忧心忡忡,他们认为我捅了个大漏子,他们告诉我已经有人将此文与王实味《野百合花》相提并论了。”

  《野百合花》。

  与它相提并论,意即认为《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性质跟《野百合花》相似。《野百合花》是怎样一篇作品呢?它写于1942年初春的延安,批评了党内特权现象。它在延安整风后成为罪恶的文章,作者王实味被长时间批斗,最后又在毛泽东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莽撞地处死了。

  《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发表以后,许多富于经验或者思想高度警觉的人,立刻把《野百合花》当成了它的前车之鉴。

  从结果看,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因此也证明,即便在毛泽东“力挺”王蒙的那两三个月中,他们引而不发、静观其变的态度,非常锐利。

  不过我想说,其实他们有失察的地方。他们的想法不完全对。

  《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与《野百合花》之间,有一个重大区别。综合各种迹象,毛泽东对《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支持与保护,本来是认真的。1956年,毛泽东明显有一些对重大问题重新思考的表现。“双百方针”、“人民内部矛盾”的提法、鼓励“反教条主义”(包括他对姚文元的赏识,起初也是因认为姚“教条主义比较少”)……他对李希凡、马寒冰诸人“围剿”《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不满,主要是因为他们不允许小说描写官僚主义现象;他质问,怎么没有官僚主义?换言之,他实际上想的是,官僚主义正该好好整治一下。

  他的这些新思考发展下来,直至1957年春天号召全民帮党整风。有根线索,从1956年上半年到1957年上半年是一以贯之的。转向反右后,毛泽东追溯先前的部署,说那是“阳谋”。如今人多把它理解成反话。我觉得未必。因为过去的一年中,他的思路明显保持在一个方向上,他有意探索一条新的道路。

  无论我们对1957年的事情如何评论,它极富戏剧性是不可否认的。有不少人认为对于这种戏剧性,毛泽东是跃然其上的。我认为这么看失诸夸张,隐然构成另一种神化。综合客观各种因素,我主张,毛泽东原来真心要搞改革(当时用词是“整风”),但心理准备不足、误读形势,临时刹车,做出过激反弹,转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时我们来看王蒙事件,这笔“糊涂账”的“糊涂”之处,其实就根植于整个国家政治从“新萌动”到“始料不及”的突变上。作为一个作家、一篇作品,虽小、不起眼,却是戏剧性的1957年的很完整的缩影。

  《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终如深谋远虑者估计的那样,与王实味《野百合花》“相提并论”。假如事实证明这种估计错了,中国无疑就迎来光明前景。不幸,他们对了。至于毛泽东,以他历来的勤读报刊,应该知道王蒙划为右派了吧;但这时,他当然不会再过问此事了。(摘自李洁非著《典型文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8月,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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