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付卡实名制以后
廉政瞭望201107期封面
日常生活中，人们对用预付卡购物的事习以为常。然而这“正常”掩盖了多少权力背后的“礼尚往来”？
6月1日起，商业预付卡在“自由自在”了这么多年以后，终于有了一件“紧身衣”——实名制。这是怎样一件“紧身衣”？穿着它预付卡能否走起正步？这样一件“紧身衣”背后，又折射了反腐败工作怎样的走向？
预付卡腐败调查
◎文_本刊记者 王巧捧
长期处于监管灰色地带的商业预付卡迎来中国人民银行、监察部、财政部、商务部、税务总局、工商总局、预防腐败局七部门的联合动作。
5月25日上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上述七个部门《关于规范商业预付卡管理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指出，要建立商业预付卡购卡实名登记制度。
随处可见的“卡生活”
端午节，成都大街上弥漫着浓浓的传统节庆气氛。其中最具象化的，应该算行色匆匆的人群中，随处可见有的人手提精美的粽子礼盒。
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大街上总会出现类似的风景。如果你在节前去品牌蛋糕店，还会看到用礼品券领节令食品的繁忙景象。
登陆某二手物品交易网站，输入“购物卡(即预付卡，该网站通用‘购物卡’)”，会跳出一长串转让或收购各类预付卡的信息。记者在该网站成都频道看到，成都王府井预付卡的转让信息中，有总值4000元、5000元的较大额度；成都伊藤洋华堂预付卡则有一个最大转让金额总值为1万元。而最醒目的还要算黄牛党的收卡信息：“长期大量现金收购购物卡，量大从优。”
在成都王府井地下超市，记者选购了一样商品到收银台前付款，排在前面的5个人里面有3人使用了王府井红色图案的预付卡。在家乐福收银台前，记者看到柜台上散乱堆放着七八张回收的预付卡。
春熙路口的人形天桥有一端直通王府井商场二楼。匆忙的人流涌进涌出，一个中年男子靠在人字形立交桥栏杆上，手里拿着几张卡，以经过的人刚好听得到的声音不停地重复：收卡、收卡……
以上种种，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司空见惯。
可以肯定的是，在零售商业以及服务业，预付卡几乎没有空白领域。综合型商场、大型超市、电器商场、书店……几乎无所不包。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目前有30个省市的283个地级以上城市的主要商场都发行过封闭式专用预付卡。预计预付卡市场规模将保持年均30%以上的增速。
预付卡在商业领域的广泛应用，还滋生了专门的预付卡运营公司以及“黄牛党”等产业链。
其中以成都某预付卡运营公司为例，该公司号称建立了一个涵盖零售专卖、餐饮娱乐、汽车服务、医疗保健、文化教育等多个领域，有3000余家联盟商的刷卡消费平台。
此外，银行也开始向此领域进军。如中国银行上海分行新推出的中银通支付，不记名，可在境内、境外银联特约商户进行消费。
在这个产业链最尾端的“黄牛党”，其“生意”更能见证这个行业的“繁荣”。
记者以转让预付卡的名义联系了一名倒卖预付卡的“黄牛”，该“黄牛”自称其价优人诚信，所以多年来积累下不少固定客户，有的客户在一些节日前后，会一次性转手总值五六千甚至上万元的预付卡给她。
实名制以后
按照《意见》规定，商业预付卡6月1日起实行实名制。
此次规范商业预付卡的要点包括：购卡1万元以上，须实名登记；单位一次性购卡金额达5000元(含)以上或个人一次性购卡金额达5万元(含)以上的，通过银行转账方式购买，不得使用现金；不记名预付卡，面额限1000元及以下；多用途预付卡备用金交银行专户管存。
6月1日前后，关注这条新闻的媒体大多选择了到商场或明或暗地实地打探消息。本刊记者也走访调查了成都的几个主要商场以及电话采访了成都的某多用途卡发行公司。
6月1日，记者走访位于春熙路口的成都王府井、太平洋商场以及八宝街家乐福超市，看到各商场均已贴出相关规定。
新规执行首日，记者所调查的几个商场的工作人员都态度良好地表示，按通知上要求，单位办理预付卡超过5000元就需要用身份证，单张预付卡额度超过1000元也需要使用身份证办理。
记者观察发现，前来购卡的人选购的基本都在1000元及以下的额度。
但从其他地方的新闻来看，其执行情况相对宽松。有商场预付卡办理人员对前来“购卡”的记者循循善诱：没带身份证写下号码也行。记者“不记得身份证号码”，工作人员只是提醒“你再想想”，对购卡人能够提供的身份证号码的真实性并不担心。
6月1日，记者致电成都某多用途卡发行公司，以计划购卡总额3万元为例，记者问付款是否需要转账。客服人员回答：最好转账，但也可以用现金。如果单张卡面值超过1000元，则必须带身份证办理。
该公司客服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实名制的卡也无法自设密码。也就是说，这张卡无论流转到谁的手里，都可以直接消费，只要该卡实名的拥有者不挂失。
《意见》规定，由发卡单位负责对购卡人进行实名登记。但怎么确保发卡人能够如实登记，尚未看到相关的细则。
因此，该规定是否能够严格执行下去，还有待观察。实际上，已经有商场在执行中为前来“购卡”的记者出主意：“你可以分几次买，就不用走银行转账了，那样就可以用现金支付。”
小腐败不可小瞧
商业预付卡通常作为一种礼品在不同的人之间流转。记者采访的多个消费者都表示：谁自己买卡呀？
购买预付卡并没有多少优惠，而且还存在丢卡不补的风险。记者在采访中询问得知，某多用途卡，购买总值10万元以上才有0.5%的优惠，而每张卡还要收取3元的工本费。预付卡不自设密码，丢失不补，除非单张卡办理了实名登记。
那么，这样一个庞大的卡行业，又是靠什么生存壮大的呢？
在预付卡的流转过程中，除了普通的商业关系、人情往来，剩下的恐怕便是为各方所提及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此次《意见》中指出，规范商业预付卡管理的目的之一就是促进反腐倡廉。
近年来，在已查处的一些官员受贿案件里，时常可见预付卡的身影，有些还数额巨大。
据媒体报道，去年落马的江苏省财政厅原副厅长张美芳，过一个节收取的各种预付卡价值可达数十万元人民币；浙江省嵊州市政协原副主席杜洪苗收受的十几次贿赂中，除了一次为实物外，其他全是预付卡，价值共计18万余元。
预付卡为何变成“腐败卡”？从记者调查结果来看，这样一种方式被认为“婉转隐蔽”，令接受者感觉较“踏实”。
成都某事业单位业务员李燑(化名)，工作职责中有一项是对客户提供的方案进行审定。李燑还记得，几年前，有些客户在送审方案的时候，会顺便在文件里夹红包。每次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只有请示领导处理。随着党风廉政建设的日益加强，李燑所在单位对收红包礼金的情况进行了严格的清理。渐渐地，李燑发现，客户公司直接送现金红包的现象渐渐绝迹，取而代之的正是节日时分的各种预付卡、提货券。
“大家普遍的心理可能都是觉得，收钱烫手，收卡就没那么抵触。手掌心那么大一张卡或者一张纸片般的券，就像一个不起眼的礼品一样。中国人嘛，觉得过节表示一下也正常。”李燑如此分析收卡时的心态。
前段时间，某保险公司一次性购入总值20万元的预付卡。对于为什么选用这样的方式，因为与记者私交甚笃，在记者答应不透露对方信息的情况下，该部门相关人员的回答很直接：“很方便。送关键人物看材料时，夹在材料里就递过去了。如果是一千元现金的话，总还是有那么厚。而且现金太直接了，不够含蓄，一般人家都不会收，还显得你太懂不起。”
同时，预付卡发行方给预付卡行贿提供了太多方便。在某超市，记者问购预付卡能开什么样的发票时，那个坐在小玻璃间里的男工作人员直接递出一张打印纸，上面从“体育用品”到“办公用品”，一应俱全。“上面的都可以开。”工作人员说。
而某专门运营预付卡的公司提供的发票项目则存在了更大的暗示性，据工作人员介绍，有咨询费、会务费、培训费……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公司或单位所需要的“委婉”处理财务经费的渠道。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也指出，用预付卡送礼正在成为垄断部门获得灰色收入、权力部门收受贿赂的一大渠道，由于“不记名”和“非现金”等特点，这一渠道往往是“看得见，摸不着”。
但从预付卡发行量上，可以一窥这一灰色地带所涉及的庞大数额。
有业内人士指出，某大型百货商场主要是靠预付卡支撑。保守估计，该商场预付卡一年营业额不下千万元。一个省会城市的大型连锁商场按20家保守估计，再加上数量众多的中小型商业机构，其涉及的预付卡总值不可小觑。由此可见这种小腐败之势大。
预付卡腐败的问题，早已引起中央层级的重视。
今年4月初，在国务院第四次廉政工作会议上，温家宝总理指出：当前社会上收送礼金的名目繁多，特别是收送各类商业预付卡的风气愈演愈烈。一些单位集中购买商业预付卡，开假发票报销，用这些卡来送礼行贿。对这一腐败现象，必须坚决治理。
此次《意见》明确规定：凡收受商业预付卡又不按规定及时上交的，以收受同等数额的现金论处。对涉嫌受贿的，依法严肃查处。
纵观七部委共同推出的规范预付卡管理的新规，对预付卡实施实名制无疑是最大的亮点。但在实际操作中，也出现了一些显而易见的漏洞。
近年来，实名制一次次成为公众热议的焦点，其中的储蓄实名制在对反腐败产生积极影响的同时，由于配套制度不健全，其效果并没有完全显现。
作为治理红包礼金的一种手段，预付卡实名制能否走出一条破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