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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悲歌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0月11日01:03  中国经济周刊

  勇敢者的梦想

  “夫以中国之地位,中国之富源,处今日之时会,倘吾国人民能举国一致。欢迎外资,欢迎外才,以发展我之生产事业,则十年之内吾实业之发达,必能并驾欧美矣。”

  在这一事无巨细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年计划中,孙中山第一次把经济建设放在首位。宏伟计划的背后是巨额的资金需求和庞大的专业人才缺口。

  此时的中国显然既无资本又无人才。但是他认为有办法,那就是眼光往外看。

  “我无资本,可利用外资,我无人才,可利用外国人才,我无良好办法,可利用外国人办法”,孙中山将希望寄托在国外,提出“借外债以兴实业,而苦无资本,则不能不借外债”,“借外债以营不生产之事则有害,借外债以营生产之事则有利”。

  兴办实业的另外一个自信在于,今非往昔了。“以前为清政府所制,欲开发则不能,今共和告成,措施自由,产业勃兴,盖可预卜”。所以,他曾声明将以民国国民的身份,在未来的“十年内不问政治”,专门从事社会实业建设活动。

  显然,孙中山的议程设置是10年。“夫以中国之地位,中国之富源,处今日之时会,倘吾国人民能举国一致。欢迎外资,欢迎外才,以发展我之生产事业,则十年之内吾实业之发达,必能并驾欧美矣。”

  利用外资发展中国实业为当时所需。但是在晚清,外国资本名为投资实为掠夺,它们频频强迫清政府接受铁路投资计划,将势力范围渗透到铁路的尽头。孙中山说,应改变闭关主义而为开放主义,外资必须操之在我,不可授之于外国人,反对外资借投资之名提出损害中国国家权益的附加条件,也就是“发展之权操之在我则存,操之在人则亡”。

  吸引外资原则既立,下一步就是如何吸纳了。

  外资所有者与中国企业联合,共同开发中国实业。外国人提供机器,并且负担外国专家们在华的一切支出;中国人提供原料和廉价劳动力,双方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上共赢。这一合资设想与改革开放初期倡导的“中外合作企业”多少有些类似。

  孙中山游历各国,“机器”对他的诱惑是巨大的,所以他希望外国投资者提供机器,继而使国人学习工业国家的先进科技。

  在民国初期,虽然国人对共和趋之若鹜,但是对机器生产仍然几近一无所知。手工生产的中国,与早已实现工业革命的欧美相比,徒有丰富的矿藏资源。孙中山深知,中国正需机器,来耕作广袤的农地,开采丰富的矿产,建设无数的工厂和扩建交通运输网络,因而“欲兴中国之实业,非致数十万万匹马力之机器不可”。

  但是,工业国家的机器生产非一日之功,“经济先进之国,以百数十年之心思劳力而始得之”,作为经济困顿的后进国家,中国“以借外资而立致之”,“遂成富国,如美国、英国是也”。所以,现在想要谋求富国足民之路,除了外资没有别的途径了。

  他主张利用外资兴建的企业应为国家所有,“十年以后,则外资可以陆续偿还,人才可以陆续成就,则我可以独立经营矣!”

  也许是来自游历欧美国家的观感,孙中山注意避免劳资矛盾激化,引发产业工人的罢工、游行等行为,“故在吾之国际发展计划中,提议以工业发展所生之利益,其一须摊还借用外资之利息,二为增加工人之工资,三为改良推广机器之生产,除此数种外,其余利益须留存以为节省各种物品及公用事业之价值。如此,人民将一律享受近代文明之乐矣……盖欲使外国之资本主义以造成中国之社会主义,而调和此人类进化之两种经济能力,使之互相为用,以促进将来世界之文明也”。

  1921年,孙中山在广州有一次讲三民主义时说:“兄弟著了一本书,叫《实业计划》。这本书的主张,是借用外资从事生利的事业。像开辟市场、兴办工厂、建筑铁路、修治运河、开发矿业。那些大生利的事业,都归公有,把各种新事业的利益都归于公家。”

  恰如《实业计划》的英文版原名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国际共同开发中国经济计划”)所显现,孙中山一心希望通过振兴实业,用机器大工业,用西方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经营方式,来发展农、工、矿、交通运输等各行各业,让中国实业层级提升,中国人的生活改善,达到“共同的繁荣昌盛”。

  孙中山认为,“国际共同开发”,将会使中国成为工业国剩余资本的投资地。在外资刺激下,中国实业发展将有助于避免中国长期处于贸易逆差,改变长期处于外国商品倾销之地的现状,最终成为在国际市场进行平等商业竞争的国家。由于外国资本深度投资中国,一方面发展了中国经济,另一方面避免了中国卷入贸易战。

  他从—个政治家的高度,提出发展的目的在于和平。他认为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矿产丰富、农业雄厚,但是不能独立发展,因而要与世界各国互相提携,共同开发;如今却成为列强的政治、经济侵略“俎上肉”,“不只是中国之耻,也是世界各国之忧虑”。

  但是此后,军国主义和纳粹主义由泛起到迅速膨胀,“国际共同开发”并无实施的可能,利用外资也成为泡影。

  由于中国缺乏资本、人才和方法,孙中山寄希望于利用西方原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人力、机器,转移到中国发展实业。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孙中山的雄心壮志在中国却是行不通的,欧美列强非但没有施以援手,还向当时的北京政府示好,而中国内部军阀混战、政局动荡,人人自危,根本无暇发展工业。即便孙中山“再造共和”成功,《实业计划》实现也非十年之功。

  但孙中山的勇气尤为可嘉。自中国近代开端,贫穷、落后、愚昧、软弱成为中国的标签,而官僚阶层和知识群体在寻求救国之路上屡受重创,曾国藩的儒家救世,李鸿章的洋务运动,康有为的戊戌变法等等均以失败告终,崇尚革命的孙中山,较之改良、新政和立宪等派人物打了个大胜仗,也希望通过“国际共同开发”取代“师夷长技以制夷”、“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等来探索一条救国富民的蹊径。

  之所以用英文写作《实业计划》,其实是孙中山先生向国际社会“喊话”,但是无人响应。于是,他将希望转投国内,希望国人致力于“物质建设”。

  “现在各国通商,吾人正宜顺此潮流,行开放门户政策,以振兴工商。”虽然《实业计划》并不讨好,但是未来的事实证明,孙中山反对闭关自守,力主开放的视野符合历史的潮流。

  《实业计划》的悲剧在于其生不逢时。袁世凯时代的北京政府维持着全国统一局面,在拟定经济法规、劝奖实业方面曾有些许建树,袁世凯“登基”后全国分崩离析,各派政治力量竞相角逐,“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实业大旗虽为中国所急需,但是政府无心、民众无意。

  时代的悲歌

  抗日战争完全打乱了部署,中国的建设计划无疾而终。

  《实业计划》甫一发表,知识阶层交口称赞,国人争相了解计划的详情。但是怎么实施,却一直无人问津。

  在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马勇看来,这一点都不意外:“《实业计划》主要是基于一种空想而导致的必然结果。后来许多人说,这个港那个路,都在孙中山规划中,那是不对的,与他当年的构想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对孙中山的《实业计划》不必估计过高,只能说是孙中山和他一些朋友的看法就行了。”

  《实业计划》的实施一拖十年,先行者的心血几乎变成空话。除了时人无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来完成之外,与计划中无具体实施方案、指标过高、可操作性不足有关。

  孙中山也并不是想扮演实业规划师的角色。在《实业计划》自序中就开宗明义:“此书为实业计划之大方针,为国家经济之大政策而已,至于实施之详细计划,必当再经一度专门名家之调查,科学实验之审定,乃可从事。”所以,他主张计划的落实需要经过专业人士的调研,不能囿于自己的权威而盲目执行。

  孙中山没有想到,还没等到专业人士的详细规划,他就遭遇美国商务部长雷飞尔的拒绝:“阁下所提计划如此复杂,如此普遍,即令将其详细之点规划完竣亦须数年。阁下亦明知书中一小部分尚须数十万,而其中多数在初期若干年间,不能偿其所投利息与经费。是故必要之债,所需利息如何清付,实为需解决之问题。以中华民国之收入,负担现在国债利息太重,难得有新增之息必能清付。”

  拖至1930年代,实业计划在目标几无实现后又被重提。1931年,一大批中国工程师自发组成“中国工程师学会”,成立“总理实业计划实施委员会”,内分13个组,以有关民生、国防等急要建设为研究的总目标。他们计划先准备一个五年计划,在国内人才允许的范围内,订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详细办法。

  但随后爆发的抗日战争完全打乱了部署,中国的建设计划无疾而终。直至1940年,中国工程师学会展开专题讨论,订出六条执行办法,其一为“以总理建国方略中之实业计划为中心,参照其他各先进国家之经济建设之方法与经验,并顾及现在环境之特征,拟具整个实业计划之细密计划”。

  在这次专题讨论结束后,“国父实业计划研究会”正式成立,由陈立夫任会长,十几个工程专门学会正副会长皆为委员,另外,还邀请一批专家,分别组成十几个专门小组。自1941年3月研究会开始进行工作,由各工程学会出50人,以及工程专家86人,农林专家24人,职员15人组成,分成55个项目进行研究,经一年半时间,提出一份研究报告、这份计划从17个方面提出10年至20年内所应达到的目标,例如10年内应建铁路2万公里,炼铁900万吨,产煤50万千吨,机床15万部,飞机1.2万架,培养人才250万人等等。1943年,报告在内部印发。

  此后由于国共内战,国民党政府败逃台湾,该计划无从实施。

  告别“实业”

  在2010年版的《辞海》里,“实业”已经退出了条目。

  民国初建,中国的实业与科技的状况十分薄弱。1919年中国的国际贸易总额还没有1864年多,中国土地上仅筑成铁路一万余公里。

  从1914年到1920年代初,中国民族工业迎来了一个“黄金时期”。由于西方国家陷入“一战”,对华资本输出和商品输出大大减少,民族工业产品的国内市场陡然扩大,商品价格上扬,又使工业的利润大增,刺激了各界的竞相投资。这个原本被洋货充斥的市场给民族工业腾出了消费空间。如中国棉纺织业的进口机械,1920年耗资690万两白银,1921年猛增到2670万两白银。

  据估计,1913年中国现代工业企业共有698家,资本总额33082万元,工人总数27万人。到1920年,现代工业企业达到1759家,资本总额50062万元,工人总数56万人。从1914年到1920年,中国GDP的平均增长率为13.8%,其中轻工业如面粉、卷烟的年增长率超过20%。

  但是由于工业强国对中国的经济渗透和扩张、国内外政治环境的混乱、资金的匮乏、内需的不足、技术的落后和管理的低下等原因,实业成长速度仍然缓慢。

  孙中山最为看重的近代交通运输业发展更不容乐观,因为铁路建造和轮船航运均需要巨额的投资,而外国在华投资商受到“一战”影响,货物和旅客增量不足以刺激铁路投资。1912年到1926年,铁路共通车3723公里,年平均通车里程不足250公里,只有东北铁路进展迅速,建成1000多公里。

  虽然铁路进展缓慢,但是正如孙中山所预期的那样,铁路成为北京政府财政的支柱之一和交通系官僚资本的摇钱树。据统计,1921年,铁路的盈余高达4000余万元,而北京政府一年的总收入不过4亿多元。

  中国实业在有些许发展之后,民族资本家正欲扩大投资、新办工厂之际,大寒冬轰然而至,即1929—1933年世界性经济危机,当时有媒体评价说:“因欧战致富之实业家,营业失败重入旋涡者,乃时有所闻,吾国工业因参战所得之利能永久存在不为昙花一现者,窃恐甚少也。”而早自1922年起,中国的实业发展就从经济的高速发展转入缓进乃至停滞发展时期。

  此后中国的实业经济发展一路荆棘、时断时续,到1980年代才峰回路转。时至今日,中国的经济总量已超过4万亿美元、居世界第二。中国每年新增消费需求相当于整个韩国的产值,但是中国国内消费占经济的比重仅为36%,不仅在世界同等收入国家中的比重最低,在亚洲新兴经济体中也是最低的。

  “世界第二”,或许,孙中山没有想到。而国内消费占比之低,恐怕更是他所没想到。

  翻阅1915年始撰的《辞海》,“实业”一词赫然在列,意为:“农工商等经济事业总称。”时光辗转近百年。在2010年版的《辞海》里,“实业”已经退出了条目。

  一个全新的商业时代,开始了。

  [本文参考台湾中国工程师学会《三十年来之中国工程》,台北京北书局1967年版;申报主编《最近之五十年》(杨铨:《五十年来中国之工业》),申报馆1923年版;骆惠敏编《清末民初政情内幕》上册,知识出版社1986年版;孙中山著《孙中山全集》,中华书局出版社1985年版;张海鹏主编《中国近代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实业计划》

  英文版原名: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即“国际共同开发中国经济计划”。全文共六篇,前四个计划全关系到交通运输。

  第一计划:开发北部资源,以北方大港为中心,造西北铁路系统;第二计划:开发中部资源,以东方大港为中心,整治长江水道;第三计划:开发南部资源,以南方大港(广州)为中心,造西南铁路系统;第四计划:铁路建设计划,造中央、东南、东北、扩张西北、高原等五大铁路系统;第五计划:生活之物质原件工业;第六计划: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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