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舟 陆志远 刘德喜
2010年6月，邢福煌被“双规”的消息传出，海南省盐务系统职工在省盐务局宿舍挂了“最牛贪官落马，盐务系统大快人心”的条幅，同时放了500万响鞭炮庆祝，这在海南省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当时邢福煌的官方简历上还是一片辉煌：在职硕士研究生，高级经济师，历任海南自治州人民银行副行长，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海南省盐务局局长、党委书记等职务。
同年12月17日，海南省检察院决定以涉嫌受贿罪对邢福煌逮捕。很快由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侦查终结，并于2011年3月15日向海南省第一中级法院提起公诉。三个月之后的6月7日，海南省第一中级法院对海南省盐务局原局长邢福煌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
三笔工程款，开了他的眼界
15年前的1995年，邢福煌春风得意，仕途之路一帆风顺，年仅41岁的他升任了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海南高速公路”)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刚开始，他工作尽心尽力，为这家被称为“海南最大上市公司”的发展壮大尽了自己的力。
然而，就在1995年的下半年，他的眼睛便盯上了单位因工程质量问题停建的职工宿舍楼“温馨小区”，开始潜心筹划续建小区工程。他心中明白，搞工程是件肥得流油的差事。
果然不出所料，是年下半年的一天，海口某房地产公司法人代表蔡庆超找到邢福煌开门见山地要求承揽海南高速公路职工宿舍“温馨小区”续建工程。邢福煌说，这个工程不少人要承建，可我们要开会研究研究再定，假如给你公司承建，能不能给付工程款百分之一的好处费？蔡老板听后，立即答应。
之后，邢福煌将工程交给蔡庆超续建的意思交代给时任海南高速公路办公室主任的赖某，让赖与蔡庆超具体洽谈联系，签订施工合同等具体事宜。1996年上半年的一天上午，宿舍区续建工程即将完工，没忘了兑现承诺的蔡庆超，约好与邢福煌在海口市南宝路边见面。二人相见，蔡老板将事先准备好的30万元现金给了邢福煌后，迅速驱车匆匆离去。
邢福煌收下平生以来第一笔巨额好处费，回到家里，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以前也曾遇到这种事，知道是受贿犯法行为，从没敢越雷池一步。可这30万元的巨大诱惑使他舍不得拒绝，让他固有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在被捕后的讯问笔录中，他供述：“这算什么？是他们按惯例应给的好处费，恐怕算不上受贿吧。再说了这事也只有天知地知。”邢福煌自我安慰了一番，很快平静下来。
过了些时日，邢福煌又想起了蔡庆超，看来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他既说一不二，又在社会上颇有神通，与这样的人交往靠得住。
一天，他找到蔡庆超询问能不能将海口市蓝天路的一块土地转让给海南高速公路公司建办公楼(即高速公路大厦)。谁料，蔡庆超立马答应可以办到。不过要求有关工程还由他们公司承建。并且提出还按“老规矩”办：将工程款的百分之一作为好处费。二人一拍即合。谈妥后，邢福煌还是交代赖主任去负责具体落实。
此后， 1997年上半年的一天晚上，在高速公路大厦主体工程即将竣工时，蔡庆超为表示感谢，在海口市义龙路路边送给邢福煌现金60万元。1998年年底一天晚上，高速公路大厦装修工程即将完工，蔡庆超又在海口市蓝天路高速公路宿舍区停车场送给邢福煌现金70万元。
有了这三次靠工程收钱的经历，邢福煌真是大开眼界。
受贿成了“惯性”
俗话说：贪欲像个魔鬼，出了魔瓶，就再也收不回来。
邢福煌在海南高速公路公司主政的十年间，可谓是大权独揽，小权也不分散。尤其工程之事，绝对是他一人说了算。本公司的工程他说了算，下属公司的工程给谁也必须由他开金口，因而对工程这类较为敏感之事下属公司的领导向来是避而远之。因为众所周知，凡涉及工程项目，只要是能拍板定案的人，施工方都会出重金报答的，这早已成了社会上不言自明的“秘密”。
海南高速公路公司所属全资公司三亚金泰公司在三亚开发建设“三亚瑞海城市花园”工程即将动工。嗅觉灵敏的个体建筑公司老板谭某，很快找到时任海南高速公路副总经理、三亚金泰公司总经理、法人代表人陈波，请求商谈承包这一项目的工程，并参加工程投标。
然而让谭老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陈总只是摇摇头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找上边的邢总。
谭老板听后，茅塞顿开，他连夜驱车赶回海口，翌日一早找到邢福煌，几次交涉后，邢福煌始终没有直接表态，只是冠冕堂皇地说：“下边的工程我怎好做主，你去找陈总谈。”
之后，谭老板又赶回三亚找到陈总说，已经找过邢总，这次陈总终于同意他参加投标。投标之后，谭老板心中还是没有底，能否拿到工程还是个未知数。情急之下，他又找到邢福煌，明确表示，事成之后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感谢邢总的支持。邢福煌点点头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平心而论，搞工程给好处费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事，可一向精明的谭老板不是不愿提前给好处费，而是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邢福煌却认为你谭老板不说出事成后感谢的话，也始终不能直接表态，双方都各怀鬼胎。
很快，谭老板借用海南省第六建筑工程公司之名投标，中标后组织施工。不过，工程到手后边还有一连串的难题要靠邢总来解决，比如工程拨款，工程验收结算等。
为使整个工程项目顺利完工，在建筑工程界打拼了数十年的谭老板还是用老办法，先用金钱铺路，而后顺利过桥。
2003年7月间的一天下午，谭老板在海口市蓝天路名门广场大名汇咖啡厅停车场送给邢福煌现金40万元；2004年1月的一天下午，他又在海口市南大桥龙昆酒店停车场送给邢福煌现金20万元；2004年8月的一天晚上，谭老板在海口市国贸大道省建行路边送给邢福煌现金40万元；2005年6月的一天下午，他在海口市蓝天路名门广场大名汇咖啡厅停车场送给邢福煌现金30万元。
从2003年7月至2005年6月间，邢福煌先后4次收下谭老板送的130万元。那阵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把收受好处费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形成了可怕的“惯性”。
不但如此，在2007年下半年，邢福煌以其妻子陈某的名义购买了海口市龙华区银湖路都市森林小区一套住宅。他自然又想到了谭老板，叫他帮忙装修住宅。谭接到邢总的电话，满口答应，很快买足材料，调来工人为邢福煌住宅楼做了室内豪华装修。案发后，经有关部门鉴定，这套住宅花费装修费用为43.3871万元。
五花八门的送礼原因
不知是邢福煌善于讨好上级领导，还是上级领导认为他确有才干，没能发现他的劣迹，就是这样一个屡屡受贿的老总，竟然在2006年9月出任了海南省盐务局局长一职，升为副厅级官员。
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令人羡慕的事业，在外人看来，是夫复何求。然而，邢福煌虽然岗位变了，级别升了，但权钱交易的“惯性”缺还在。用他自己的话说，“因为我是一把手，工程上的权绝对不松手。工程队老板拿不到工程，自然就赚不到钱，他们给我送钱看重的是我的权。”
据案卷记载：海南省盐务局下属单位榆亚盐场在三亚市红沙商住区有250亩土地。2005年底的一天，某公司总经理张某找到时任榆亚盐场场长陈高峰，欲合作开发这块土地。几经交涉，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到了2006年1月13日，榆亚盐场与某公司签订《合作开发经营红沙250亩土地项目合作书》等协议。几日后，张某找到陈高峰，要求榆亚盐场尽快履行转让股权给该公司的协议。陈高峰告诉张某，转让股权必须经海南省盐务局领导同意，方可办理。
几经周折，张某找到邢福煌，提出按合同协议执行。邢福煌一见又来了公司老板，对此事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悄悄地对张某说，记住发了财不要忘了感谢。
得到邢福煌的恩准后，紧接着该公司申请仲裁，海口市仲裁委员会裁定榆亚盐场将润丰公司股权转让给了该公司。事情办妥后，张某为感谢邢福煌在股权转让一事上的支持，2010年3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在海口市世纪大桥下的豪皇酒家停车场送给邢福煌60万元现金。
邢福煌在海南省盐务局当局长的近4年中，采取的是权力资源尽享用，当官不打送礼人的办法。工程老板送几十万要收，盐务局系统干部送几万元照收。这使得盐务系统送礼成风，案卷资料显示，邢福煌收受盐务系统干部的礼金共计21.4万元。
海南省盐务局下属分局、分公司领导多数给邢福煌送礼。彭某某为了当上东方市盐务局局长而事先送礼做铺垫，邢福煌将其调整为东方市盐务局局长后，事后再送钱表示感谢。共送出2.8万元。三亚盐务分局局长陈某某为了与邢福煌搞好关系，以便在工作等方面得到他的关照与支持，给邢福煌送了1.8万元。
然而，有的人送钱并非自愿，临高县盐务局局长谢某称，“送钱的原因是考虑别人都给领导送礼，我不送，担心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年龄大了，万一被调到别的地方也不好，所以才送钱的。”
更为恶劣的是，榆亚盐场场长陈高峰、儋州盐务分局局长全某某等8个下属单位干部用单位公款向邢福煌行贿，事后用其他票据平账，引起盐务系统干部职工的强烈不满。
2011年6月7日，海南省第一中级法院对海南省盐务局原局长邢福煌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邢福煌因收受贿赂414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对其退出的赃款200万元予以没收，并对其赃款余款继续追缴。
法院经审理查明：1995年至2010年，邢福煌在担任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海南省盐务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个体建筑老板和盐务局系统干部贿赂共计414万余元。
一把手权力过度集中的恶果
邢福煌受贿案，是在群众多次举报后，由海南省检察院指定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反贪局立案侦查并一举突破全案。
纵观全案，从邢福煌涉案时间上看，其在1996年至2010年中间，受贿的时间跨度长达14年；从行贿的人数看，既有个体建筑老板又有盐务局系统干部多达13人；从数额上看，邢福煌受贿414万余元，相当于海南一个普通家庭100年的收入。
邢福煌的人生经历不可谓不辉煌，17岁参军，21岁入党，凭着自己勤奋努力28岁就当上了海南自治州人民银行副行长，41岁就当了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的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在该公司主政10多年，为海南最大上市公司的发展壮大作出了自己的贡献。53岁当上了海南省盐务局局长、党委书记，是一个有着36年党龄正值壮年的领导干部，其人生和事业正处于黄金时期。
邢福煌案发后，海南省委书记卫留成说，“邢福煌作为一个省管厅级干部，一个曾经的国企领导、一个省的部门主官，正值壮年，本应兢兢业业，为党和人民多作贡献，但他们却利欲熏心，贪赃枉法，翻船落马，十分令人惋惜，教训极其深刻。”
从邢福煌受贿案可以看出，邢福煌无论是在海南高速，还是在省盐务局都是身兼数职，既是党委书记又是总经理，是名副其实的党政“一把手”。正如邢福煌和行贿者所言：“邢福煌是一把手，想把工程给谁就给谁，如果邢福煌不同意、不支持，行贿者就拿不到工程，自然赚不到钱。”可见一把手的权力有多大。邢福煌案说明了对一把手的监管还存在较大漏洞。
办案人员分析认为，邢福煌之所以胆大妄为，忘乎所以，说到底他是重权在握。早在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前后，他就不顾中央的三令五申，多次用公款60万元组织省盐务局职工出国旅游。可谓顶风犯案，令不行、禁不止。2009年被海南省纪委给予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邢福煌本应闭门思过，悬崖勒马。但他却心存侥幸、不思悔改，胆子越来越大，并没有及时收手。2010年他收了某公司张某送的60万元以及盐务局下属干部送的21.4万元贿赂，气焰十分嚣张。
办案检察官指出：“规范一把手用权制度，健全对一把手的监督机制，提高监督的实效性，使一把手不想犯、不敢犯、不能犯，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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