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学生被砍案发前1天该校刚完成校园安全考核

2012年12月19日09:46  法治周末

  法治周末记者 赵红旗

  发自河南光山

  12月17日下午5时许,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文殊乡陈棚村的街头显得有些阴冷。阴冷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悲伤。

  就在3天前的12月14日7时40分许,犯罪嫌疑人闵拥军挥舞着菜刀在几分钟之内将陈棚村完全小学的23名学生砍伤。

  “听说受伤的孩子没什么大碍,砍人的‘疯子’被抓了,学校也恢复了上课。”一位陈姓村民指着不远处的完全小学面无表情地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案发后,与网络上的关注热度相比,本地的不少村民似乎并不知道校园血案发生后的具体情况,口中“听说”、“不清楚”之类的词语频繁出现。

  在已经恢复上课的完全小学大铁门内侧,有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一条通知:“各位家长,为了你的学生来校安全有保障,学校规定,上午来校时间为8:00,放学锁门时间11:35,下午来校时间1:30,放学锁门时间4:40。”

  有知情者向记者透露,就在血案发生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13日下午,信阳市2012年度平安建设检查考核组深入到光山县进行检查和考核,其中一项就是校园安全。而在案发前两天的12月12日,陈棚村完全小学刚刚通过由一名县教体局副科级干部带队的平安建设检查,该校各项指标合格。

  “校园安全由教育、公安等部门主抓,但在落实上出现了悬空,以致酿成血案。”知情者认为。

  “疯子”持刀突然闯入校园

  “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出去打工的多,剩下老的老,小的小。”陈棚村一位张姓村民告诉记者,位于光山县西南部的文殊乡,距县城十几公里,陈棚村是全乡22个村的一个,青壮年劳力农忙时耕种,闲暇时外出打工,把上学的孩子留给在家的老人。

  “当时,‘疯子’拿着一把刀就闯进了学校,学生们没反应过来就被砍伤。”这位村民说,砍人的闵拥军是邹棚村桃元组人,因两村相距并不远,不少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疯疯癫癫的。

  “他冲进教学楼,从一楼一直砍到三楼。后来,被赶来的学校老师、村民和民警,用橡胶棒、铁锹和扫帚等将其在校门外制服。”据目击者说,全校学生有300多人,教学楼有三层,学前班、一二年级在一楼,三四年级在二楼,五六年级在三楼。除了二楼三年级、四年级没有伤到人之外,其余每个班都有学生被砍伤,而伤者最多最重的是一楼学前班和一二年级的,五六年级受伤学生相对较少。

  “学生一般都是7点半左右到校,先打扫卫生,再准备上课。”一位亲历此事的三年级学生小明(化名)说,“我们在三楼,突然听见有人喊‘疯子杀人了’。教室里有前后两个门,后门是关死的,男同学就堵住前面的门,那个‘疯子’还踢了几脚门,没踢开,就跑到其他教室去了。”

  陈棚村63岁的村民张道胜,家住完全小学的正对面。他清晰地记得,案发时,他刚刚起床,听到学校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呼喊声。他赶忙打开房门,看到很多学生受伤,学校保安及3位村民围着持刀歹徒不能近身。

  他见状跑回家里,操起门后的扫帚冲过去。此时,学校保安手中的皮棍已断为数截,他举起扫帚直刺歹徒的眼睛,歹徒慌乱之中捂住伤眼而丢下了凶器,围着歹徒的4个人一拥而上,将其按倒在地。他又跑回家拿来一根绳子,几个人将歹徒牢牢地捆绑起来。

  光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欧阳明星介绍说,12月14日7时44分,文殊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后,5公里外的派出所民警没用10分钟就赶到了现场。但此时已经有23名学生和一名八旬老太倒在了血泊中。民警一面呼叫救护车,一面迅速征用车辆将伤员送到县城3家条件最好的医院。

  据了解,伤者为23名学生、一名村民,其中重伤4人,目前均无生命危险。

  凶手被称有癫痫病史

  据光山县人民医院医生介绍,12月14日当晚7时许,砍人者闵拥军在公安民警的监护下做完了心电图,随后被带走。他当时入院被诊断为“精神病、头颅外伤”,基本可确定患有精神病,间歇性发作。

  一位医生说,闵拥军入院后,有人问他“为什么砍人”,他回答得还很轻松,说他砍的人,一个都没砍死。

  闵拥军的父亲闵正安说,儿子今年36岁,从1991年起就有癫痫病的病史,每次发病就是嘴角冒白沫,整个人抽风,过了就好了,发病时什么事情都记不得。

  在此后的20多年间,一家人为给闵拥军看病先后去过武汉、北京、上海等地。

  闵正安称,为了治病,闵拥军每天都要吃抗癫痫的药物,平时一天一次,严重时一天甚至要三次。今年以来,儿子的病变得严重了,经常出去乱跑。

  村民们说,闵拥军已经结婚,有两个女儿,大的十多岁,小的两岁。

  在同村村民看来,闵拥军不发病时人还好,很少喝酒,人聪明,不犯病时还会修理电视机、冰箱什么的,但父子俩关系不好,两人经常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抬杠。

  “这个人认死理,性格怪。”也有村民说,闵拥军和同村人处得一般,还动手打过人。

  最近几年,闵拥军经常晚上在房前屋后转悠,甚至于半夜转到七八里之外的文殊乡集市上,有人问他,他也不说什么事,只是说“转转”。

  而闵正安把儿子的这个举动理解为“发病了”。一般情况下,遇到“发病了出去转转”的时候,家里人也会出去找找,经常会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里找到他,再将他领回来,但12月13日这天晚上,闵正安两口子“都不知道儿子出去转了”。

  12月14日早上,闵正安发现儿子没在家。当天早上吃完早饭,公安民警到他家调查时,他才知道一夜未归的儿子在12里之外的陈棚村完全小学闯祸了。

  或受“世界末日”谣言刺激

  针对闵拥军作案时精神状态的热议,一位办案民警透露,尽管其患有癫痫病,但当时并没有发作,况且一旦发病,自己就会瘫倒在地,更无力伤害孩子。而他从被控制后到现在,神志一直非常清醒,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特别清晰。

  闵拥军交代说,自己前一段癫痫发作后,父亲不让其出门。但“眼看世界就要到末日了,光山要夷为平地了,待在家里也是死”,当天晚上,感到“即将结束生命”的他,在将自己两个孩子和父母痛打一顿后,11时跑出了家门。他在寒风刺骨的黑夜之中奔走了一整晚,手都冻僵了,深感“末日来临了,老天确实不想让我活了”。天刚蒙蒙亮,他看到一户人家冒出炊烟,要进去烤火,而独自在家的八旬老太不让他进门,争执之中,他拿起身边的菜刀对准老太就是两刀。

  面对倒在血泊中的老太,闵拥军意识到自己杀人了。但他却没有停手,反而认为左右就是一个死,便将目标对准了附近的小学校园。当时,学生们已经开始陆续到校,大门敞开,他冲了进去。

  闵拥军还在供述中说,他听说的“世界末日”论是一个叫金国珠的女人讲的。民警在走访当地多名群众时得知,金国珠是罗陈乡金星村人,今年61岁,她最近四处散播“世界末日就要来了”的谣言。

  据了解,公安机关在金国珠家中搜出70多册“世界末日”谣言的宣传品。但金国珠在案发后已经逃跑,公安机关正在全力追捕。

  12月16日,光山县检察院以闵拥军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将其批准逮捕。公安机关在侦查中初步认定闵拥军因受“世界末日”谣言影响,持刀伤害无辜群众和学生,对其作案动机、过程和相关证据将进一步调查,并将对其患有癫痫病史及作案时对其行为的辨认、控制能力的鉴定严格依法进行。

  “亡羊补牢”式的排查

  案发后,光山县官方的情况通报一度显示,行凶者的名字叫“闵应军”。巧合的是“闵应军”不仅确有其人,还和凶手闵拥军同村同组,甚至连生肖年龄都是一样的。

  当天,全村人都知道闵拥军在学校砍伤了好多孩子,而当天,真正的闵应军正在光山县城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网络上的砍孩子凶手。

  12月17日,光山县官方承认,在首次发布信息时,将犯罪嫌疑人闵拥军音误为闵应军。

  随后,光山县官方表示,对已经查清责任的首批责任人作出处理决定:对主持陈棚村小学工作的副校长张宗柱、文殊中心学校校长王生应、文殊派出所所长裴广斌给予撤职处分;对分管教育工作的文殊乡党委委员、武装部部长徐明,负责对该学校进行安全检查工作的县教体局副主任科员、督导室主任徐前进,文殊派出所指导员王恩泽免职。

  信阳市委、市政府决定,对其他责任人员待进一步查清责任后,再严肃追究,并向社会公布处理结果。

  “我们一定要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安心读书的好环境。”信阳市市长乔新江在12月17日召开的全市校园安全督查工作会议上表示,要切实强化措施、强化责任,抓好校园安全管理工作,建设平安和谐校园。

  12月16日下午,光山县召开全县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暨安全工作会,对全县校园安全进行拉网式排查。12月17日,信阳市召开校园安全督查工作会,决定成立13个督查组,对全市3000多所学校、幼儿园进行安全隐患排查。

  “校园安全不是说上级领导不重视,而是在具体落实上被‘绑架’了。2010年,发生福建南平小学等多起校园凶杀案后,全省上下都对校园安全特别重视,出台了很多措施。”据知情者介绍,当年,河南省各级教育行政部门纷纷成立督察组,启动校园安全日报告制度,全面加强校园安全保卫措施;公安机关联合相关部门对辖区所有学校、幼儿园进行一次地毯式的安全大检查,并建立了学校警务室,发现安全隐患及时消除。

  记者查阅2010年的报道发现,当地一知名媒体曾以《连发“十道金牌”维护校园安全》为题,报道河南省公安厅3次向全省公安机关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全省公安机关全警联动,整体作战,全面加强维护学校、幼儿园各项工作,确保全省学校、幼儿园不发刑事案件或少发刑事案件,坚决杜绝重大恶性案件的发生。

  “但检查过去就慢慢放松了。”知情者向法治周末记者证实,2011年,光山县二高一名17岁、父母外出打工的高二学生刘鹏在学校被同学捅死,身上十几处刀伤;2012年11月29日,光山县一高18岁的高三学生程前被刺死在学校门口。

  记者了解到,河南省公安厅曾明确规定,对学校、幼儿园等重点部位加强治安防控。在学生上学、放学的高峰时段、容易发生治安问题或交通事故的重点部位和路段,派出所民警、巡警、特警、交警要作为重点科学布警。同时,巡防队等群防群治力量要在重点部位和重点地段安排巡逻。对案件多发、秩序不好的重点地段,市县两级特别是一级城市要适时启动民警、武警联合巡逻、武装巡逻机制。

  河南省公安厅还特别强调,要严格落实重点、高危人员的管控措施。对有可能铤而走险、制造事端的重点人员建立动态管控机制,确保能够纳入公安机关视线,坚决防止因失控漏管导致这类人群制造恶性事件。

  早在2006年3月,河南省公安厅就要求各地的城区学校、寄宿制学校或有条件的农村学校必须配备两名以上的专职保安人员。

  “校园安全还纳入了当地的平安建设考核,但在贯彻落实上需要进行反思。”这位知情者感叹道。

  法治周末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陈棚村完全小学的门卫由校门口小卖部经营人员张长胜担任。张长胜每天7时左右打开校门,而学校要求老师预备铃前10分钟即7时50分前到校即可。但对值日老师到校时间没有单独要求,进入冬季后,班主任和值日老师大都在7时30分以后才到校,而那时凶杀已经开始。

  “农村学校安防措施落实不到位。”知情者向记者透露,光山县300多所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学,配备全职门卫的不到三分之一,特别是农村小学没有专职保安。尽管上级部门不断要求配齐保安,但一没编制,二没资金,只能由内部教师调剂。在农村小学,一般一个老师包一个班,只能在没课时兼做保安。

  此案也暴露出在农村孩子的教育上仍然存在问题,据知情者介绍,受伤的23名孩子基本上都属于留守儿童。光山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也是个劳务输出大县,全县80多万人口,有30万人在外务工。家长外出打工后,孩子的教育和安全问题只有老人承担。

  “‘亡羊补牢’式的排查,往往形成一阵紧一阵松的怪圈。”河南大学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认为,校园安全责任制能否真正落到实处,关键在于常态化的监管机制。

  这位学者认为,公安机关作为政府治安职能部门,要积极会同教育行政、综治等机构,定期组织联合检查和明查暗访,建立经常性的监督检查机制;同时要严格责任追究,确保各部门、各单位认真贯彻落实校园安保工作任务。教育行政部门要着力抓好涉校案事件快速反应和应急处置,全方位保障校园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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