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学:消亡与重生的纠结

2013年03月02日14:57  瞭望

  在2000年到2010年间,我国农村平均每天消失63所小学、30个教学点、3所初中,几乎每过1小时,就有4所农村学校消失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黄豁陶冶张桂林

  凋敝的乡村,萧索的小学,老旧的教室,白发苍苍的老师,几个脸被冻得通红的留守儿童……在城镇化过程中,作为“教育末端”的农村地区村级小学(下称村小)“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似乎成了大势所趋:生源大幅度减少,班额逐年萎缩,办学举步维艰,学校面临硬件、经费、师资和生源等多方面问题。

  基层教育工作者认为,在合理调整农村教育布局的同时,改善村小的教学条件,加大对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的投入力度,以更好适应城镇化和人口转移的趋势,也许才是未来之路。

  “教育末端”之困

  去年底,21世纪教育研究院发布的《农村教育布局调整10年评价报告》显示,在2000年到2010年间,我国农村平均每天消失63所小学、30个教学点、3所初中,几乎每过1小时,就有4所农村学校消失。十年间,农村小学减少22.94万所,减少52.1%;教学点减少11.1万个,减少六成。

  近年来,随着城镇化的加速,农村人口向乡镇、乡镇人口向县城“梯度转移”的趋势日益明显,加上人口出生率下降导致适龄儿童减少,作为“教育末端”的村小或者因生源减少,或者因乡镇撤并而大量“消亡”。

  三峡库区移民大县云阳县在2005年,有村小482所(100人以上村小287所),学生近4.7万人,而到2012年,村小数量减少到254所(100人以上村小仅35所),学生总人数也降至近1万人,7年时间消亡了228所,减少学生3.7万人。即使是偏远的贫困山区,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地处秦巴山区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的巫溪县,是重庆最偏远的区县,这些年村小也呈现生源大幅度减少、班额逐年萎缩的趋势。该县胜利乡中心小学5年前下属有8所村小,而今只剩下了1所,仅有学生12名。

  在外出务工人员多的西部区县,村小生源大幅度减少,班额逐年萎缩的情况更为明显。开县是重庆外出务工第一大县,常年有50多万人在外打工,一些偏远的村小每年减少二三十名学生。一些基层教育工作者告诉本刊记者:“近些年,平均一个区县一年会消失村小30所左右。”

  与一些专家学者的观点不同,基层的教育工作者认为,将村小大量“消亡”的根本原因归结于“撤点并校”不一定客观,城镇化和农村人口转移的速度明显加快才是村小减少的“时代大背景”,村小主要因生源减少而“自然消亡”,因行政命令进行“撤并”的是少数。比如,云阳近7年来减少的228所村小中,教委发文确认撤并的仅4所,其他都是“自然消亡”。巫溪县凤凰镇施家村村小,是过去条件还算不错的村小,2010年有学生100多人,2011年减少到70多人,而今年则只有31个学生。校长向吉万说:“因为生源日渐减少,我们只能是隔年招生,现在外出打工的父母把子女带出去的不少,加上这几年交通环境有了改善,路修通了,很多人就把孩子送到县城去读书了。”

  运转艰难苦支撑

  9名孩子在一间老旧不堪的教室里上着课,教师没有任何电子化的教学设备,窗户上多块玻璃已经破碎,屋外雨夹雪的寒意直入教室。在屋外,一个只有半个羽毛球场大的操场,在雨里已是泥泞不堪,操场四周,就是菜地……这是本刊记者在国家级贫困县巫溪县下堡镇桔林村看到的场景。

  乡村老师反映,虽然国家近年来加大了对农村教育的投入力度,但像这样条件的小学仍然很普遍,硬件差、经费少和师资短缺等问题比较突出,音乐、体育、美术、卫生、综合实践、科技活动等六大功能室更是“想都不敢想”。

  离县城2个多小时车程的中梁镇中梁村小是巫溪县较为偏远的一所农村小学,56岁的朱时乾是该校唯一的老师,给全校6名孩子上课。他说:“学校连跳绳、篮球这些最基本的体育器材都缺乏,上体育课只能带几个孩子做一做最简单的游戏。”

  除了硬件设施条件差,教育公用经费紧张也是一大问题。按现行标准,西部地区小学的生均公用经费为每年500元。村小由于学生少,经费就少,而城镇学校生源多,经费多,这就形成了“马太效应”。同时,在“乡镇中心校-村小”的两级管理模式下,公用经费由中心校来分配,村小很难足额配备到位,保障正常运转都困难。

  此外,村小教师年龄偏大、师资结构不合理,一人教几门课程的“包课”现象很普遍。在本刊记者走访的村小中,教师年龄普遍都在50岁以上,以“民转公”教师为主,多已临近退休,而年轻教师又多在30岁以下,流动性很强。基层教育部门人士说,再过几年老教师退休了,年轻教师又留不住,新教师招不来,村小真要面临“有校无师”的尴尬局面。

  提供优质教育的路径

  “理性地看待村小的减少,才能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不少村小校长向本刊记者表示,从农村教育的发展看,10人以下“一师一校”的农村小学,其教育条件、教学质量、师资力量都难以保证,更谈不上素质教育,只有创造条件,让孩子转移到乡镇中心小学才能享受更好、更公平的教育资源。

  基层教育工作者认为,农村学校布局调整要“因地制宜”。对于村小的撤并,国家教育部门在指导工作时应结合各地的实际情况,“撤”与“不准撤”都不要搞一刀切,而应遵循各地农村人口增减的自然规律,遵循老百姓的意愿,及时、合理地调整村小的布局。具体来说,对于规模较大的、有稳定生源的村小,应持续加大投入力度,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育质量;对于规模较小的、办学条件差、生源流失严重的村小,可在征得老百姓同意的基础上,动员学生转至条件更好的乡镇中心校就读,并给予转校家庭一定资金上的补贴;对于那些已因各种原因被撤并,但现在群众又有教育需求,又有了生源的村小,可组织实施重新恢复。

  同时,要加大寄宿制学校建设。基层教育工作者认为,农村寄宿制学校是为农村学生提供优质教育的一种有效途径。由于村小数量多且分散,要让每个村小都实施标准化,跟上现代教育改革的步伐,对于西部山区贫困县来说难度太大,成本高,效果还不一定好。因此,应当集中力量办好每个乡镇的寄宿制中心校,扩大寄宿制学校的容量,提高标准。

  开县:激活“教育末端”的尝试

  重庆开县以强化农村“教育末端”为推进教育均衡发展的突破口,自2011年以来创新村级小学(下称村小)管理模式、办学方式和公用经费分配方式,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长期以来村小散、小、弱的境况。

  开县打破传统单一的“乡镇中心校-村小”两级管理模式,将全县269所村小按照现有规模和离中心校的距离两项标准,重新划分为4类学校,并按类实施不同的办学模式和管理模式,具体为:把学生在200人左右或有6个班以上的27所村小,独立成完全小学,责、权与原中心校分离,实施“管理、师资、干部、经费、项目、考核”相对独立,直接受县教委的安排与指导;离中心校3公里左右、生源相对稳定、交通便利的33所村校,作为中心校的校区,实行课表通排、教师混编、任课教师统筹的大年级制,校区教育质量与中心校捆绑考核;离中心校3公里以上、学生人数在100人左右或者5个班及以上的68所村校,作为中心校分校,任命一名分校校长,实行分校校长负责制,安排不低于80%的生均公用经费保障;其他142所村校作为一般村校,实施主任教师负责制,安排不低于50%的生均公用经费,保障教研教学活动开展。

  开县改革村小管理模式后,村小师资和管理水平得到了制度性改善。竹溪镇大海小学2006年由于撤乡并镇变为村小,办学条件下降导致学生逐年流失。2011年升格为“独立完小”后,有了用人权和财权,紧缺的音体美、英语老师由教委直接分过来。而过去,这些老师最多分到中心校,村小“抢”不到。办学条件和师资的变化,使学校的生源稳定并增长回流,秋季开学时一下就增长了50人,外出到中心校念书的附近学生逐渐开始回流。

  距东华中心小学3公里左右的高楼村小变为中心校高楼校区后,原中心校的副校长盛远书被派驻高楼校区蹲点主持工作。盛远书说,过去高楼村小有15名教师,都是“民转公”教师,教师数量和质量都无法满足教学要求。改为校区后,除派来校长,中心校还选出12名优秀年轻骨干教师每周到校进行走教帮扶。这样,以前无法开设的如英语、美术、音乐等课程现在都有专门的老师来上课,师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如果机械地执行“22人以下的班级核定1名老师”的师生比规定,那么村小由于学生基数少,“一所学校,一个老师,一群孩子”的情况就会加剧。为此,开县打破常规,村小教师配备不按学生人数,而按班级不低于1:1.5比例配备。同时,还为村小老师发放100~180元/月专项补贴,并规定考调到城区的教师需要有村小任教的经历,鼓励青年教师到村小任教。

  为改善村小“缺钱”问题,开县采取“保底+生均”的分配模式,在没有增加全县总盘子的情况下,强化“教育末端”。具体办法为:拿出全县教育公用经费的15%进行统筹,用于集中购置设备、补助学校水电运转等支出,然后再按照中心校每年20万元、九年一贯制学校小学部和独立核算完小每年10万元的标准,作为保运转基数。再将剩余部分按学生人数发放到各级学校,使农村学校的公用经费得到了大幅增加。□

  (文/黄豁陶冶张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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