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民自述:我活着已是最大的胜利

2013年11月12日11:31  中国新闻周刊网

  我活着已是最大的胜利

  金国富,16岁开始吸烟,18岁到一家报社做印刷工人。疲于夜班工作的他对烟的依赖越来越大,直到52岁患上喉癌,做了声带切除手术。现年61岁的他过着健康的生活方式,珍惜来之不易的"重生"。  1967年,我16岁。那时的社会很不安定,我和同学们也都不上学了。正值青春年少的我闲在家无事可做,就学会了吸烟。

  当时的物资非常匮乏。别说烟,就是口粮都不够。我便偷了父亲的烟,躲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抽。就像现在很多孩子一样,不敢在家,就跑到外面偷着抽。

  18岁时,我到报社做印刷工人。手头有了钱,买烟就显得名正言顺了。当时的工作很累,报纸都是晚上印,我在凌晨三点上班,天亮后,七八点钟下班,回家睡觉,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完全与正常人的作息时间相反。所以到了凌晨四五点,正是人最困睡觉最香的时候,眼睛根本睁不开,我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提神。夜班5个小时,我得抽半包烟,平均半小时一根。

  工作苦又累,成了我连续几十年抽烟的"挡箭牌",就算30岁结婚后,老婆也不敢管我。可这个理由并不是"免死金牌"。日复一日的工作没有改变,我的身体却第一次有了不好的征兆。

  1997年,我46岁,正是一个男人的壮年期。我的嗓子却连续几个月沙哑,严重时话都讲不出来,咳痰多得停不下来。在家人的陪伴下,我到云大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声带上长了息肉,要做个小手术。手术确实不大,但很痛苦啊。当时没有仪器,医生用夹子把我的嘴巴完全崩开,然后用镊子把舌头拉出来,再伸手术刀进去割掉声带上的息肉。虽然打了局部麻醉,但还是疼得耐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手术持续了半小时,之后在医院打了三天吊针,第一天不让吃饭,疼得也咽不下东西。出院时,医生叮嘱,声带息肉跟草一样,割了还会再长,所以不能再抽烟了。

  经历了这番折腾,我确实断了几天烟,嗓子太疼了,也不敢抽。可隔了几个月,烟瘾上来了,我又开始抽,嗓子疼也不管了。现在想想,戒烟需要意志,我当时也没想到吸烟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就这样,上夜班,抽烟,又过了两三年,我的嗓子又开始哑得说不出话。发作时,嗓子像火烤着似的,又干又哑。我就不停地喝水,一晚上要喝两公斤水,以为这样能缓解。想着可能是息肉又长出来了,我没太放心上,只是到附近的卫生所开了些消炎镇痛的普通药。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没戒烟。

  病情被我的无知又耽搁了三年。2003年,我参加单位组织的体检时被查出得了喉癌。当时仪器先进多了,医生把电子显微镜放到我嗓子里,看了结果后,他很肯定地说,"喉癌。声带上长了很多,小个的有小指腹大,挤在一起有一坨。"我没有别的选择,当即同意做手术。不做手术只有死路一条;做了手术,如果不复发就有活的可能。

  5月份,我做了手术。老婆和儿子都不敢签字,我自己签的字。我怎么不怕?但只有宽慰自己,人总是要得病,得了病就顺其自然,放开心态。那年,儿子当兵刚复员回来。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手术从早上10点开始,一直到下午才出来。我记得医生把我的嗓子割开,把皮翻起来,割掉那些瘤,也就割了声带。做完手术,我就把烟戒了。我想通了,如果再抽,喉癌就会复发,结果就是死。我知道我生活的这一片区有5个人得了喉癌,其中有两个做完手术后一两年内复发,没过几天就不在了。他们也都是抽烟得的这个病。

  这场病带给我的倒不是经济负担,而是精神压力。手术花了1万多,自己付了几千,大头是单位给的。我的精神压力很大,担心复发。但我还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玩就玩,人的精神很重要。

  我的生活也被这场病彻底改变了。没有声带,我说不了话,只能靠手语。出门买东西,我就用手指给人家看。没办法交流,别人不愿意跟我玩,我也不跟他们玩,因为自己都觉得不方便。我练习了三四年,才可以像现在这样用腹部运气发出声音。我知道的一个病友,声带切除后就再也不能发声了,只能靠纸和笔写给别人看。

  手术后,我的脖子上永远留下了一个洞,一公分长,我现在喘气、吐痰全靠它。所以我要用口罩把它保护起来,遇到冷风进去,就会直接进到肺里,导致不停地咳嗽,甚至感冒。感冒后流鼻涕,鼻子已失去了直觉也不能再用来呼吸,鼻涕就会失控地流。还有,晚上睡觉要特别小心,因为用这个洞呼吸,所以盖着它不能着凉,但也得注意不能压着堵住,要不喘不过气来,很危险。我现在出门时也会注意风向,避开逆风行动,以免被凉风呛着。吐痰也是从头学。一开始根本控制不了,一咳,痰全黏在纱布上,赶紧拿去洗,所以不能上街,要不咳在哪都不知道。现在能自如咳痰了。

  都说水是生命之源,我却变得害怕接触水。日常生活中用水要小心。洗澡时不能像生病前那样打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水流必须要小,我还要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让水顺着肩膀流,避免水流进洞里后再流进肺里。洗脸也不能直接把水扑到脸上,而是用浸过水的毛巾擦。

  学习说话、呼吸、咳痰、洗脸、睡觉,我就像个新生儿一样,笨拙、着急、慢慢长大。适应术后的生活,我花了4年多的时间。

  我非常感谢我的老婆,陪我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她给我端水服药,忍受我无端地发脾气,因为我弯腰后无法呼吸,老婆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她说只要看着我活着,这一切就都值得。

  是啊,我能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其他的困难都不足挂齿。我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锻炼一个小时,吃完饭走走路。晚上早点睡觉。我现在的身体比生病前还好。儿子结婚了,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今年我61岁,我觉得这辈子也值了。

  我经历这些病痛,所幸捡了条命回来,对身边的人触动很大。儿子成功戒烟了,朋友也不在我面前吸烟了,还有人开始戒烟了。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故事告诉更多的人,吸取我的教训,赶紧别再抽烟了。

  采访手记

  2012年10月30日,春城告别了暖阳,迎来一次降温,空气变得清冷。我如约站在昆明秋园公园门口,边等人边看着不少市民走进去锻炼身体。忽然,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扭头看,一位五六十岁的男子正在对我微笑点头。我迟疑了片刻,意识到眼前这位脖子上系着白色口罩的人便是昨天短信中约见的金国富。

  至此,我和金国富还没有进行过有声的语言交流。虽然各有手机,但一直是用短信联系;虽然近在咫尺,他却用手和微笑来与我相认。

  我以为金国富已不能发声说话。接下来,他打消了我的疑虑。他带我走过遛鸟的老人,并绕开了跳操的人群,在公园的僻静处找了一张石桌坐下,之后,我们开始了有声的交流。其实,金国富只能靠肺部运气发出咝咝的声音,所以嘶哑中夹带着摩擦声,他还不时地用手势解释要表达的意思,比如说到"想法"这个概念,他会伸出食指指指自己的头,而我集中精力地听,看着他的口型,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即便这样,还是会有听不清的地方。我重复着捕捉到的一两个词,用眼神示意他再讲一次,心里很内疚生怕伤害了他的自尊。他很放松,见状便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沓纸一支笔,铺在石桌上写给我。他说,做了声带切除手术后,就养成了随身带着纸和笔与人交流的习惯。

  采访最后,金国富笑着说,再过半年他就度过了术后十年期,这意味着喉癌再也不会复发了。可这一笑,怎会泯了十年来的伤痛!所以,金国富一直竖着大拇指,夸我和同事做了一件好事情,让更多的人能看到他的故事,不再负其后尘。

  希望这也是化解他伤痛的一种疗法。

  原文刊载于:《失去的不只是健康--烟草受害者实录》,云南超轶健康咨询中心编著,2013年。

上一页123下一页

(编辑:SN054)
分享到:
保存  |  打印  |  关闭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 新闻复旦将研究孔子和尧舜禹是否为真实人物
  • 体育策划-恒大模式能否救中国足球 高清特刊
  • 娱乐独家:冯小刚点将春晚 为杂技姐妹感辛酸
  • 财经公积金提取难演变成养老金 被指劫贫济富
  • 科技阿里“双十一”全天交易额350亿
  • 博客海南博主:台风海燕吹烂广告牌(图)
  • 读书谁贪杀谁:杀贪官最多的皇帝朱元璋
  • 教育女大学生光棍节出租自己 新浪教育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