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穷凶极恶之谜
按照当地习俗,出殡要在距逝者家最近的一条河边完成祭奠仪式,由于王云杰的家在温岭市区,亲属们只能在闹市区的一条河边沿着马路排成长队捧着他的遗像寄托哀思,亲属们抑制着悲痛,保持安静且不影响主干道的通行,这成了10月31日,温岭市区最让人唏嘘的“街景”。
围观的群众一改10月28日在医院门口围观医生集会时的嘈杂,多了一份尊重。10月28日,在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广场曾发生过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有一名群众指责集会的医生,大意是“你们这些医生杀18个都不为过”。这番话当即引起了医护人员与其他围观群众的不满,指着其鼻子斥责:滚!
当理性逐渐回归,从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中才可以看出真正的人心。10月31日祭奠仪式的围观者,大多表达对逝者的惋惜,对家属的同情,虽然人们对当前医生的素质包括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口碑并不叫好,但“纵有千万条缘由,也不应对医生诉诸暴力”,这样的基本常识,没有人否认。
对医患关系以及医改,每个人早已“久病成医”,从药价到纠纷处置路径,谁都能说出一两条道道来。市民们焦虑的是,问题的症结“地球人都知道”,但死扣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还有,那个凶手——连恩青,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箬横镇浦岙村是媒体记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连恩青就在这里长大。媒体记者同样想在这里寻找到他行凶的动机,但他们遭遇了面对医护人员时一样的尴尬——连恩青的亲属甚至附近村民对媒体记者持有戒备,这让一些记者对医护人员的处境有了隐隐约约的感同身受。
当地政府派出宣传干事与驻村干部驻守连家,虽然他们没有对媒体的采访进行直接的干扰,但确实导致了连恩青亲属对媒体记者的误会,认为记者们并不是奔着真相而来。
连恩青的母亲不会说普通话,但仍被媒体轮番提问,最终崩溃,嚎啕大哭一个多小时,谁也劝不住。一名电视台记者下了车,未采访就在连恩青家里录像:“这是犯罪嫌疑人连恩青的家……”结果,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就被连家赶了出去。
从外观看,连恩青家五层楼的房子与周围邻居相比并不寒酸,但走进去就可以发现,家居设施非常简陋,建成十多年以来,很多墙面还是裸露并未装修粉刷。
连恩青的父亲、63岁的连德友告诉《新民周刊》,他知道10月31日是王云杰医生的追悼会,“我不敢去,怕被打”。
连德友是一个石匠,一直在广西桂林打工,连恩青杀人后第二天,他赶回温岭,作为父亲,他备受打击。“医生的口碑怎么样,你去问问周围的群众就知道了。但不管什么样的原因,杀人是不对的,王医师这么年轻就走了,很惋惜。我代表家属,对王医生的家人道歉。”这是事发5天后,连家首次就这起案件表态。
连恩青有一个小他两岁的亲妹妹连巧巧,还有两个叔叔以及几个堂兄弟,但他似乎却是一个孤独的人。连家介绍说,连恩青“老实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与堂兄弟们之间都鲜有交往。
与连恩青交往最多的三叔连德林解释,因为穷,“他整天穿着橡胶鞋,穿着随便,我问他怎么没有朋友,他说没有钱怎么交朋友”。
33岁的连恩青至今未婚,曾经在20岁左右经人介绍谈过一个女朋友,女孩也是本村的,但连德友说因为发现这个女孩子尿床,就把婚退了,从此连恩青没有再交一个女朋友,主要原因还是“穷”。
连家并不认为连恩青性格上有什么问题,比如“孤僻”或者“偏执”,因为他们眼里的这个小伙子为人忠厚、老实、孝顺,这个评价与邻居们的反馈基本一致。
连恩青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先后学过汽车修理、当过石匠(给石狮子雕发球),事发前最近一份工作是在镇上的一家麻将厂。连恩青的生活交际圈子狭窄,他的那间不足10平方米的卧室,甚至连亲友们都不踏足,以至于案发后,亲属们才在他的卧室发现了墙壁上非常醒目而又让人不寒而栗的9个字:“7·31,王云杰、林海勇,死。”连恩青写这几个字时下笔很重,字迹就像刻进了墙壁。
连家以及邻居都确认连恩青在去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看鼻窦炎前并无精神疾病,连家祖上也没有精神病史。但根据连德友的观察,自从2012年3月20日,连恩青在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了“鼻中隔矫正术与双侧下鼻甲黏膜下部分切除术”后,精神就逐渐变得反常,最终于2013年8月被送进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治疗。
连家询问了很多前来采访的记者,“以你们的经验,他会不会被判死刑?”“我们尊重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我真的希望政府帮我们搞清楚连恩青脑子到底有没有坏?脑子如果坏了,跟手术有没有关系?”
连德友另一个不解之谜就是,儿子案发前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内一直在嚷嚷着鼻子“不舒服,憋气,睡不着” 。
“他的鼻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鼻子到底怎么了
“满世界都是鼻子!”妹妹连巧巧道出了连恩青案发前生活的全部。在连巧巧看来,无论真正的“疾患”来自鼻子还是来自精神状况,连恩青都一直饱受病患的折磨,她强调,“我不是在为我哥找借口,杀人肯定是不对的。”
连恩青的卧室里算得上电器的就只有一架破了的落地电风扇,床单被褥凌乱不堪,掀开,席子下面压的是鼻炎药物的说明书。警方搜查了连恩青的卧室,带走了有用的物证,但残留的十几张就诊卡、几十张医疗单以及大量的鼻炎药都验证着连巧巧的那句话——他的世界只剩下鼻子。
连德友回忆,连恩青小的时候就曾反映鼻子不舒服,但连德友认为他年纪小,长大后会好起来。2012年3月,连恩青难以忍受鼻患,给父亲扔下一句“你不同意我也要去看”,他第一次来到了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治医师蔡朝阳诊断其患有“鼻中隔偏曲、慢性鼻炎、左上颌窦炎、筛窦炎” 。
为摆脱病患,连恩青要求医生给他做手术,3月18日,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对其收住入院,并在两日后进行了“鼻中隔矫正术与双侧下鼻甲黏膜下部分切除术”。来自医院方面的记录是“术后恢复良好”。
但连德友介绍,出院后不久,连恩青就抱怨鼻子“难受、憋气,睡不着觉”。有时候,不得不用镊子或者用牙签顶起鼻孔才能呼吸。因为感觉“透不过气”,连恩青整宿睡不着觉,精神状况也每况愈下,连德友说,麻将厂的老板特意找到连恩青的母亲,让她给儿子补充一点营养,因为连恩青“干活没力气”。连恩青则诉苦,“老娘,我不是营养不良,我是鼻子难受睡不着觉啊。”
连德友时常看到儿子大半夜在自己房间里双手别在后背,走来走去。“我一看,不对啊,疯子才这样,我就骂他!”起初连恩青还抱怨是因睡不着,后来不吭声,连头也不抬,继续踱步。
医院记载,2012年12月28日,连恩青术后第一次到医务管理处投诉,反映鼻孔不透气,认为手术效果不佳。但医院当场会诊,结论手术效果良好。连家则反映,连恩青在此后至少五六十次去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不是投诉,就是要求医生给他再动一次手术,解决痛苦” 。连德林说,很多次,连恩青还没踏上去温岭的车,就被家人拦下来了,如果把这些也算进去,起码上百次。
连恩青好几次跪在医生面前,有一次连母也陪着他跪下来。对这个细节,院长助理郑志坚证实,确实有跪过,“他自述病情时思路清晰,并不过激,只有谈到鼻子曾伤心落泪。”
不过,连德友并没有听儿子反映过医生的态度问题,唯一的不满就是“他们不同意再手术” 。对此,郑志坚解释,按照医学管理的规定,不能过度治疗。
早有迹象的杀机
连恩青杀医的动机根据家属回忆早在2012年年底就曾有过一次,连恩青跑到温岭一家菜场,偷走卖肉摊上的一把刀,被紧随其后的连德林、连巧巧夺了下来。“那时我们就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因为对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信任,从2013年年初开始,连恩青多次前往台州、杭州等多家医院耳鼻喉科就诊,但所有医院的结论都是认为手术没有问题,CT检查没问题。连恩青也多次将这些医院的检查报告拿回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嘀咕:“怎么跟你们的结论一样?你们医院是不是串通了?”
“我们只好跟他说,不信浙江省内的医院,可以去省外试试。”郑志坚回忆,为解决连恩青的问题,医院作出了最大的努力,2013年5月14日,医院特意请来浙江省邵逸夫医院五官科的汤建国教授对连恩青会诊,结论依然是手术效果良好,不需要再次手术,同时建议对患者作心理安慰。
医院曾提出退还连恩青五千元的手术费用,但连恩青表示自己是来看病的不是来退钱的。
久而久之,连家愈加认为连恩青出了精神问题,“我们相信医生,这么小的手术应该不会出问题。”
这成了连恩青另一个苦恼,他越纠结鼻子,家属越认同他脑子坏了。连恩青往返不断在各家医院拍片子,让本就窘迫的家境变得更加困难。母亲劝阻他不要再看了,“看病的钱都是老娘打零工赚来买菜的。”脾气变得焦躁的连恩青于是打了母亲,并砸烂了家里的吊顶、电饭煲、铝锅。
2013年7月18日,连恩青在镇上一家照相馆给自己拍了四张小照,照片中的他面带微笑,透着阳光。谁也没有意识到背后暗藏的杀机。7月29日,连恩青又到照相馆将这组照片放大成7寸,7月30日,他将取回的照片拿给了母亲:“老娘,我没办法做人了,你们以后想我了就看照片吧。”
连德友吓坏了,他安抚儿子,说送他去上海“全中国最好的医院”。连恩青乐了,上网搜索并记录了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专家门诊的信息。
8月初,连恩青在连巧巧陪同下到了上海,检查的结论依然与浙江方面一致,连恩青就怀疑温岭医院已经串通到了上海。他让妹妹一个人回家,留给他一千元,他要匿名再挂一次号。连巧巧赶紧给父亲打了电话:“一定要送恩青去看脑子。”
连德友和两个侄子赶到了上海,差不多是押着连恩青到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连恩青无奈地说:“我脑子没病,鼻子长在我身上,这种痛苦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到。既然你们坚持认为我脑子坏了,那我就看吧。”
因为连巧巧说他精神反常,连恩青当着精神病医院医生的面打了妹妹,并摔坏了妹妹的手机。医生摇头说这个人不行了,连恩青就这样被收治,两个月后的10月15日,连巧巧接连恩青出院。在出院小结上,精神卫生中心诊断“持久性的妄想性障碍”。
动车刚开离上海,连恩青就对妹妹说鼻子不舒服,妹妹没敢接话。当晚11点多到了温岭的家中,吃了晚饭后,连恩青突然说,“你们以为我住了两个月的院,鼻子就好了?我还要去看的!”连巧巧吓出一身冷汗,“我心想,完了。”
连恩青第二天就去了椒江一家医院,结论还是与此前一致。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准备了刀和榔头。在从精神病院出院后的第十天,连恩青来到了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出发前,他将手机、多余的钱都留在了家中,只带走了单程车资。
他当场刺死了曾参与处置纠纷的王云杰医师,刺伤了前来救人的王伟杰医师。他提刀冲向蔡朝阳医师的诊室,砸破了门上的玻璃,因为其他患者拼死抵住门,他未能进入,蔡朝阳医师幸免于难。
整个行凶的过程显得惊人的冷静而有逻辑性,他一句“凶手在楼上”骗过了赶来的保安,而后径直走到CT室对着医师江晓勇的心脏部位就是一刀。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救了江晓勇一命,他问江晓勇,你是不是林海勇,江晓勇说“不是!”
据目击者回忆,发现杀错人之后,连恩青愣住了,说了一句:“哦,那没事了。”
这一切的表现让人匪夷所思,他像一个精神病人吗?
链接:扭曲的医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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