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特稿—Livehouse麻雀瓦舍之死:5年亏损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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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特稿—Livehouse麻雀瓦舍之死:5年亏损千万

第460期

2015年09月26日06:30我有话说(0人参与)

麻雀瓦舍,全称为麻雀瓦舍文艺汇演中心。麻雀瓦舍,全称为麻雀瓦舍文艺汇演中心。

  麻雀瓦舍最后的时光里,小睿空闲时总会盯着大鱼缸里唯一的那条鱼,在脑海里寻找答案:

  麻雀瓦舍可以撑到什么时候?那条鱼没人喂为什么还能坚持活着?

  布达吉雅乐队在麻雀瓦舍唱完最后一首歌《六道金刚》,是2015年8月9日。

  没人知道,这是麻雀瓦舍的最后一首歌。

  3天后的8月12日,麻雀瓦舍宣布倒闭。

  就在倒闭前的3个月,它还被评为北京十大最值得去的livehouse之一,并被誉为中国独立民谣原创基地。

5年亏损千万,麻瓦“撑不下去了”

麻雀瓦舍倒闭,众多原创音乐人叹息。麻雀瓦舍倒闭,众多原创音乐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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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子无法忘记麻雀瓦舍,他在这里邂逅初恋,也在此铭刻青春。

  因《狐狸》、《陀螺》红遍全国的民谣歌手万晓利也无法忘记,在麻雀瓦舍唱完专场,大家喝酒庆祝,“在桌子上乱蹦乱跳的”。

  Livehouse的听众,从来不是体育场的座无虚席,也非音乐节的人山人海,一般只是寥寥数百,甚至只有几十人。

  几十个人散落在能容纳一千人的场子里,用麻雀前音乐总监邵强的话来说,“乐队几乎就像对着空气在唱歌。”

  很多人难以想象,宋冬野的《董小姐》、马頔的《南山南》也曾有这样“对着空气在唱歌”的时光。

  那段时光散落于他们走红之前的岁月。对很多民谣歌手来说,在他们曾经小众与低落之际,麻雀作为一个“相当大的舞台”,给他们信心。

  麻雀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一种鸟,“瓦舍”是宋代百姓最早的娱乐场所,组合起来,是希望带给人们一种亲切而质朴的快乐。

  投资人老钱很喜欢麻雀瓦舍的名字,“它从不居高临下,接地气。”

  从2009年底创办至今,麻雀瓦舍坚持了五年多,平均每年亏损200万,至今已亏损千万。

  “从运营上来讲,麻雀没有任何成功,但从音乐上来说,麻雀还是为中国的原创独立音乐贡献了力量。”老钱神情苦涩地告诉新浪《新闻极客》,“对不起大家,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8月12日,麻雀瓦舍倒闭的消息通过微博发布后,不少民谣歌手陆续转发此消息,说的最多的不是“再见”,而是“感谢”,感谢曾在麻雀瓦舍演出的时光。还有许多人怅然若失:“还未来得及去过,就已经倒闭了。”

  8月13日晚,得知麻雀倒闭的消息,许子开了一瓶酒,大口喝着,在博客里写下:

  “麻雀瓦舍更像我心中的一堵墙。

  它隔绝了现实与未来,隔绝了理想与幻觉。

  在我郁郁寡欢之时,它将忧愁隔绝在外。

  在我颠沛流离之时,它把漂泊变成安宁。

  墙内有奋力的呐喊,有久违的宁静,有未曾消逝的真诚。

  我们说好的不醉不归,如今却怅然若失,曲终人散。”

“遇见你,是2013年里最好的事情”

它曾带给观众许多关于音乐的记忆。它曾带给观众许多关于音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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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子“差点”就在麻雀瓦舍错过了初恋。

  2012年秋天,许子研究生毕业,从未恋爱过的他,在一家IT公司做“程序猿”。他自嘲是“码农”,每天与计算机进行周而复始的枯燥对话。

  许子平时话不多,工作中又很难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在livehouse听民谣,是他仅有的心灵慰藉。那时的麻雀瓦舍,正向2013年艰难迈步。

  老钱说,2013年是麻瓦“不那么艰难”的一年,一部分场地被转租出去,一年120万的房租压力,减轻了近一半。

  万晓利的个人专场《冬》,拉开了2013年麻瓦演出的大幕。1月3日,海报挂在豆瓣同城上。在豆瓣,有960人感兴趣,有390人参加。

  这个人数,对麻瓦来说足以算是“热闹”了。因为一个月之后,另一个歌手的演出,豆瓣上的参加人数仅有2人。

  对万晓利来说,麻雀瓦舍是个“像朋友一样的地方”。从2009年麻雀瓦舍刚成立起,他就在这里唱了。民谣的听众,会随着喜爱的歌手的流动而流动。歌手越知名,观众越多。

  许子也是万晓利的歌迷。早在第二季《中国好声音》里,纪海星翻唱《狐狸》走红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对他来说,万晓利2013年年初的这场,属于必去看的演出。但他不得不面临一个大部分麻瓦观众都会面临的问题:交通。

  事实上,麻瓦的选址一直遭受抱怨。它距离听歌的主力人群——大学生们过于遥远。

  从许子所在的海淀区西北四环,赶到朝阳区东三环广渠路上“红点艺术工厂”内的麻雀瓦舍,来回将近50公里,“征途漫漫”。

  演唱会通常会持续到晚11时才结束,走到地铁站,双井站的末班地铁已“远走高飞”。

  位置不方便,成为麻瓦日后倒闭的原因之一。在当时,许子能想到的方式,是找人拼车。

  他“鼓起勇气”在豆瓣上发了个拼车帖,“没想到还真有人回应,是个女生”。

  “当时挺开心。毕竟我工作中也几乎没可能遇上喜欢民谣的姑娘。”许子说。

  开心并没有持续超过5分钟,通过电话,女生推辞说“第二天有答辩,去不成了。”

  许子“觉得很窘”。1月3日晚上,他自己一个人去了麻雀瓦舍。

  听着万晓利在台上唱“在阳光灿烂的一天,你用手捂着你的脸,对我说你很疲倦”,许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落寞”。

  听完演出,他给女生发了一条短信:“你答辩不能来,我就把听万总这场的感受告诉你”。

  短信里,他写下了听歌感受:听《陀螺》感受到的孤寂,唱《狐狸》台下欢呼的人群。

  那一晚,麻雀瓦舍听众席上,略显昏暗的灯光,以及白色霓虹灯管弯曲成的麻雀瓦舍logo,成为日后许子在艰难时光里脑海中所剩不多的温存。

  4个多月后的2013年4月19日晚,“麻油叶”两周年专场演出在麻雀瓦舍举办,演出的民谣歌手有马頔、宋冬野、尧十三等人。

  许子再约女生同去,女生答应了。

  他们都喜欢宋冬野,亲切地称其“胖子”。台上,宋冬野浅唱着“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时,许子牵着女生的手,下定决心“要为她打拼出一片草原”。

  女生悄悄告诉他,其实最初万晓利的那一场,她也在。

  “你神奇的出现,带着你全部的矛盾和叹息……遇见你,是2013年里最好的事情。”

  她这样形容她与许子的爱情。

 再困难的时候,也不能亏待朋友

麻雀瓦舍之死,让许多人恋恋不舍。麻雀瓦舍之死,让许多人恋恋不舍。

  3

  这两年,许子去了麻雀瓦舍5次,除了对舞台前方的电脑灯总不亮有些奇怪外,他和女友几乎见不到任何麻瓦会倒闭的迹象。

  “每次去观众都五六百人,有一次赶上李志在麻雀瓦舍开唱,一千人的场地,挤进去一千五百多人……这么火爆的场子怎么会倒闭?”

  如同一种繁华的幻觉。

  “其实,一年一百多场演出,能说得上热闹的,不到10%。”邵强告诉《新闻极客》,剩下超过90%的稀疏甚至是空荡的演出,让麻雀瓦舍难以为继。

  5年来,麻雀瓦舍的门票都在60到120元上下浮动,与北京其他livehouse相近。

  按照惯例,乐队可获门票的70%,麻瓦拿剩下的30%。邵强算了一笔账,每天至少要收入6000元才能勉强持平,但在绝大多数时间,麻雀瓦舍的日收入都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

  有一次,来了一只新成立不久的乐队,没什么名气,听众还不到30人。

  “他们仍然很努力的在台上演出了2个小时。”结束后,邵强没要属于麻瓦的门票分成,全给了乐队。他拍了拍主唱的肩膀,“谁开始都是这样,没关系,加油唱。”

  他没有告诉乐队麻瓦亏损的窘境。

  事实上,如果观众的人数低于50人,电费与损耗费都要超过门票的分成收入。麻瓦比乐队更渴望有热闹的票房。

  这份压力被老钱独自扛下。“中国原创的音乐,总得有人要这样的付出,难道对方开始没有名气,就不让他们唱歌了?麻瓦不可能这样,这不是麻瓦的精神。”老钱说。

  42岁的老钱一直靠情怀撑着。

  老钱是北京人,爱说相声,喜欢音乐。他说自己听到喜欢的民谣音乐时,“身上会激动地起鸡皮疙瘩”。他还有一家IT公司,靠IT公司的利润来支撑麻瓦。“第一年亏了一辆车,之后每年亏一套房子。”

  就像麻雀瓦舍的名字一样,老钱本人也很接地气。聊天时,他总会不时幽默的插进一句,你笑了,他也会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灰白色的老大褂一抖一抖。

  “家里人反对做麻雀瓦舍吗?”

  “还没娶媳妇儿,要有媳妇儿哪会让这么花钱啊,哈哈哈……”

  老钱爱交朋友,尤其是唱民谣的。“他们人都很简单,很质朴。”演出结束后,老钱常把乐队们拉到麻瓦二楼,一起吃麻瓦名菜“麻瓦烤全羊”。

  渐渐的,“麻瓦烤全羊”在民谣圈烤出了名气。

  “这真的是一整只羊,麻瓦演出厅二楼有个小餐厅,请的新疆的师傅,用大炉子烤出来,味道特棒。”大伙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醉不归。

  周云蓬、郝云、老狼、万晓利、麻油叶、杭盖、张玮玮、野孩子、好妹妹……5年多,中国知名民谣歌手基本全在麻瓦歌唱过,也都吃过“麻瓦烤全羊”。

  万晓利有时会回想起在麻瓦吃烤全羊的时光,“很好吃,很亲切的地方,大伙儿舞台唱完还不尽兴,还要喝酒,喝完了站到桌子上面去唱歌。”

  几十个人吃的烤全羊,喝的酒,一顿好几千,钱都是老钱一个人掏。哪怕是在麻瓦最困难的时候。“不能亏待了这帮朋友。”对待音乐,他也像对待朋友一样,“大伙儿有这么一个玩儿音乐的地方,多好。”

  别人不理解,说“还不如拿这钱来买房”。老钱说这不是为了赚钱,他咬牙撑着,艰难的时候,听段儿相声,自个儿乐一乐。他很少跟人抱怨和诉苦,尽力让麻瓦看起来健康的活着。

  只有在很小的细节上,才能看出麻瓦那无可挽回的颓势。正如许子看到的,舞台前方的灯不亮,是因为灯在2013年就坏掉了。

  “换一排灯,十几万,真拿不出钱来了。”老钱说。

很多事情还没做,就已经结束

人们曾在这里留下青春的记忆。人们曾在这里留下青春的记忆。

   4

  许子没想过麻雀瓦舍会倒闭,就像他没想过自己“幸福的爱情”,有一天也会面临结束。

  2014年,女生的父亲查出癌症晚期,他与女生跑遍了北京所有的医院,经济与精神的双重压力,压垮了他的身体。许子因病住进医院。在“父亲与男友只能照顾一个”的现实前,她选择了父亲。

  那段时间,他和女生总是想,“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原来从不吵架的两个人,也开始出现口角与争执。

  许子仍在听音乐,但无法去livehouse了。

  病床上,针头从他的腰部插入,“疼得死去活来”。脑海里,在麻雀瓦舍里和女生听民谣的记忆,是支撑着他所剩不多的温暖之一。

  “我知道,那个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我知道,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让我困在城市里,纪念你。”

  2014年,同样是麻雀瓦舍迈向倒闭边缘的一年。房租从每平米1块3,增至每平米3块9,亏损一度影响了老钱的正常生活,“什么都涨,人员工资涨,房租涨,器材成本也涨。”

  残酷的市场不会因为理想而变得温情。

  老钱和邵强发现,有票房的乐队越来越难请了。

  “以前不那么红的时候还好,红了之后,被唱片公司签走之后,乐队很难再来livehouse演出,一来很多乐队开始巡演,二来很多唱片公司有自己固定的演出场地,麻雀瓦舍的位置就显得愈发尴尬。”

  到了2015年上半年,房租再次上涨,每平米涨到4块3,这成为压垮麻雀瓦舍的“最后一根稻草”。常常是这边乐队刚演完,那边就赶紧把门票分成拿去付房租。

  2015年8月10日,老钱与邵强谈起9月的演出,说要请杭盖来唱歌。那一天,老钱与房东谈好了房租,房东在饭桌上还答应房租可以便宜点。

  老钱有点开心,他觉得麻瓦“还能撑撑”。

  也是8月,康复出院的许子与女生的关系逐渐缓和。女生向他谈起喜欢的新民谣歌手赵雷,两人决定“一起去麻瓦听赵雷唱歌。”

  8月11日,房东改口,房租不能少。

  换个地方再开?

  老钱说现在这个地方就是最便宜的,其他地方更贵。

  找人圈里的朋友帮忙?

  “我舍不得,没必要让别人跟我一起扛。”

  8月12日,麻雀瓦舍的官方微博发布麻雀瓦舍倒闭的消息。

  “麻雀瓦舍今日起停止营业,感谢多年来支持和关注我们的音乐人和观众朋友们,我们很荣幸这几年为大家奉献了一些精彩的演出,为中国独立音乐的发展尽了一点微薄之力。朋友们,有缘再会。”

  8月13日夜里,许子喝光了一瓶啤酒。 

  他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去做,就已经结束了。

  (新闻极客 临安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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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Livehouse 麻雀瓦舍 倒闭 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