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三剑客:中国有“知识分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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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三剑客:中国有“知识分子”吗?

第595期

2015年12月07日21:50我有话说(0人参与)

  正在热映的科幻大片《火星救援》里有个这样的情节:在火星种土豆。

  这遭到各种质疑,美国宇航局植物学家等科学家证实说,我们做过实验,可以。

  你看,这是科幻片给大众带来的对科学的好奇。

  正像清华大学教授、著名神经科学家鲁白说的,“科学为什么不可以变成大家都关心的事物?”

  新浪高端访谈栏目《十分观见》对话饶毅、鲁白和谢宇三位在各自领域的顶尖科学家,探讨如何现代科学家如何利用新媒体实现科学的普及,以及如何让科学和科学家在人们眼中变得“有趣”等问题。

  要说“有趣”,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讲席教授饶毅,听过他讲座的人都表示赞同,这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神经科学家的有趣、讲理、直率的言论让他被大众熟知。

  饶毅说,我们走到一起,就是想做有趣又有意义的事情。

  社会学家谢宇则说,我们的共同之处,是对于知识和科学,不太强调实用性。谢宇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也是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中有史以来唯一的华人社会科学家。

  饶毅、鲁白、谢宇,这三位“明星”科学家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公众号《知识分子》的联合主编,这也是三人今年7月离开他们创办和主编的公号《赛先生》之后,于今年9月18日新创立的自媒体。

  他们编发自己以及科学家们撰写的文章,并通过线上线下活动来实现科学家的互动。

  他们不是做简单的科学普及,不做“XX门”也不做“隔夜饭怎么吃”,与此前相比,《知识分子》不仅是一个公众号,还定位为科学文化、体制机制改革的推动者和知识智库,他们希望能传达一种理念和信仰,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左起:谢宇、饶毅和鲁白三人接受《十分观见》的采访。左起:谢宇、饶毅和鲁白三人接受《十分观见》的采访。

对于知识和科学,不太强调实用性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讲席教授饶毅。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讲席教授饶毅。

  十分观见:三位科学家为什么想到要做《知识分子》这个微信公号?

  饶毅:我们三人既是朋友,又志同道合。这让我们走到一起,想做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且还有意义。有趣是说对我们个人有趣,有意义是对社会有意义。

  微信公号这件事,我觉得很像小时候在学校出墙报。当然广度、高度不同于墙报,但在模式上是一样的。

  《知识分子》是以现代知识和人类智力为基础的文化事业,由自然科学、人文社科以及教育和其他相关的事情为核心,以发表文章为核心的活动。我们希望在中国的文化建设方面做一些有趣的事。

  鲁白:英国皇家社会科学院院士Louis Wolpert,是一位有名的发育生物学家。他除了科学研究之外,还接了BBC的一个工作:以科学家的身份去采访科学家。

  他是为了告诉大家:科学发现的过程是很有趣的人生历程,科学家的人生历程也可以是很有趣的。

  他做这类采访,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不是记者可比的。后来他把这些采访集结成册,出了一本《A Passion for Science》。

  我个人很赞赏路易斯的做法,受他的影响,我去世界各地大学,研究所作演讲时,常常会多抽出一两天的时间,对那个大学,那个城市做一番认真地考察,有机会的话我会找一两位有趣的科学家做深入的访谈,探讨科学发现的人文背景,发掘论文背后的有趣故事。

  在回家的飞机上,我会把我的见闻也写下来。思想的火花,有时一瞬就过了,需要记录下来。

  一开始是给自己和少数朋友看的,后来也发在博客上。发现还蛮受欢迎的,对学生们也是一种教育。

  此外,我被国内很多大学的学生团体邀请去演讲,发现大家对方法学的东西更有兴趣,如何选课题,读论文,如何选择专业,安排合理时间,如何面试,学术界与企业界的差别,等等。我后来整理发表在博客,发现读者量非常大。

  因为这些原因,我对科学传媒一直都很有兴趣。

  科学除了有用之外,也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科学带来的不仅仅是知识本身,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所带来的快乐,这种曼妙无比的喜悦,值得与大家分享。科学是创造、想象、观察、分析、推理、演绎、归纳等等智识生活要素的综合体现,代表了更高阶段的生活追求,必需推广。

  我们通过做微信公号,逐渐传达一个理念:科学发现是很有趣的事,科学家也是很有趣的,科学家的故事也会很有意思。科学为什么不可以变成大家都关心的事物。

  谢宇:我们的共同之处,是对于知识和科学,都不太强调实用性。目前中国的文化太强调实用性,动不动就问(一件事情)有没有用,能不能赚钱。这种思维是很短浅的。

  我们应该看得更高远一些,要有高尚的精神追求——科学文化。这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在这个社会里,即使有些人得到了高等教育,他们也只有物质追求,没有好的精神追求。 所以我们做《知识分子》,是希望大家从获得知识的过程中收获满足,至于知识对社会、对个人的价值,应该是次要的而不是主要的。

科学本身可以很美,像DNA螺旋

清华大学教授、著名神经科学家鲁白。清华大学教授、著名神经科学家鲁白。

  十分观见:以前曾说应该叫“智识分子”,为什么公号取名为“知识分子”?

  饶毅:现在Intellectual被译成“知识分子”,很多人认为是错误的,应该是“智识分子”,它强调的是智力而不是knowledge,Knowledge只是知识。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也考虑了,后来仔细想了想:虽然智力很重要,但对于一个国家普遍性来说,现代知识其实就代表向智力进军的一个层面。所以《知识分子》这个“知”,可以继续将就着用,而且它的涵盖面更广,使有现代的知识背景的人向着用脑用智力来生活和工作的一个努力,这个文化是我们共同支持,共同推动的。

   十分观见:现在也有不少科普类公号,《知识分子》与其他科普公号有什么不同?

  鲁白:首先,我们不是做简单的科学普及,而是科学传媒。像“隔夜的饭菜为什么不能吃”之类,我们是不做的。

  要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我们是想要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在美国有一个做的很好的杂志叫Scientific American。它的读者,45%的是企业家、投资人,还有20%是政府和非营利机构的管理人员,科学家反而不是主导地位。这个杂志的确是起到了引领社会进步,倡导科学文化这样一个作用。

  其次,《知识分子》要做的是宣扬科学的本质:真善美。

  真,科学一定是发现真的、追求真理的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发现真理,传播真理是我们的任务。

  善,科学非常强调诚实。比较狭义的解读就是:诚信、诚实,尊重事实。善,其中还有批判精神,科学家之间的相互批判,是科学进步的很重要的一点。你的观点是基于你观察,我作为科学家,从另外一个角度,就可以提出批评,辩论。

  美,科学本身是可以很美的。比如DNA双螺旋的结构。科学家追求科学的过程是很美的,体现了很多人文的精神。

不会去谈“某某门”迎合庸俗文化

林斯顿大学教授、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谢宇。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谢宇。

  十分观见:你们三人曾创办微信公号《赛先生》,做的非常火红。由于种种原因,你们三位创始人和团队的主要骨干,于今年7月下旬离开了《赛先生》,并于9月18日开创了新的微信公号《知识分子》。和此前做的《赛先生》有什么不一样的?

  鲁白:通过一年的实践,我们对做公众账号有了很多思考,体会和经验。有些事情在《知识分子》会继续做,而且可以做得有意义,影响力更大。当然也要有一些新的变化。

  我觉得,现代社会,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好像都在追求着什么目标,追求着未来。人们忘记了究竟为什么活着,失去了对生活过程的体验。

  鲁迅先生他和小说“过客”中有一段,匆匆的过客问一位老翁,“前面是什么?”老翁答,“前面是坟”。是不是这样啊?大家都奔向一个坟墓,有什么意思啊。

  生活本身是一个过程,追求未来也是一个过程。每个人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应该有这样一个心态,来经验,来体验。通过《知识分子》,我们想传播这样一种理念和信仰,可以让大家对生活的体验更有质量、更深层面。

  另外一个新的层面是教育。这是我们之前没有做的。

  还有,就是用现代科学的手段,来研究探讨一些大家都关心的社会问题。譬如说用大数据,用贝氏统计学,互联网问卷等等,对社会问题提出新的看法。这也是谢宇老师所擅长的。

  当然有些事情不应该,也不适合做。

  谢宇:既然它叫《知识分子》,包涵的内容就不只是自然科学。

  原先是我们三位主编加编辑部。现在《知识分子》有管理团队,两个投资团队,大家分工合作,我们可以做得更专业更详细。

  目前我们在考虑可以介绍好的英文书籍,还可做书评、行业综述、内容综述、人物专栏,也可介绍我们在美国呆过的大学、研究机构等。

  十分观见:刚才提到,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具体指什么?

  谢宇首先不要政治化,我们是知识分子,注重科学文明,强调人类的教育素养。我们不讨论政治,避开无聊的、政治性的纠缠。同时,我们应该避免低级趣味的东西,不会一味迎合大众。很多媒体为了盈利做一些庸俗的报道,我们不会这样。

  鲁白:这一点很重要。我们不会为了点击量来做这个事情。迎合大众的低级趣味需求,类似明星的某某门、照片门之类的,我们不做的。我们不会去做门,我们是“没门的”。

  十分观见:三位研究的领域不同,负责的内容也不相同,是否会在一些问题上产生矛盾?如何解决?

  饶毅:我们三人分别来自北大、清华、普林斯顿大学,带领了海内海外的华人科学家。我和鲁白是自然科学教授,我们做科研做教学;谢宇是社会学教授,也做社会学的科研教学,同时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

  我们每个人的发展史都不一样,背景不一样,我们就要包容。

  主编、编辑团队和管理团队,意见都可能不一样,但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原则,都是一致的。

  我们有差别的时候,不代表我们个人有矛盾,而是我们自然就应该有差别。这个差别怎么协商讨论,也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们之前有过一篇文章,里面就是明确表示,大家有不同意见。写上去了,那跟我们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这也是代表理智的、智力的讨论,包括包容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会造成个人的矛盾。表达观点,讨论差别,是一种文化建设,我们走到一起就是来把这个事情做好。

  十分观见:你们还关注什么其他的微信公号?

  饶毅:我订阅的有两个音乐类,还有一个哲学类。主要是一些好玩的,有趣,但也要有些信息量。英文我看New Yorker、New York Review of Books,现在手机也可以看。

  鲁白:微信当时一出来,我就看关注了几个微信公众账号,比如罗辑思维、一条、为你读诗,还有转化医学。

  谢宇:很少。平时工作很忙,看得很少。

希望读者看了文章以后还有思索

谢宇、饶毅、鲁白经常会就一些问题进行讨论。谢宇、饶毅、鲁白经常会就一些问题进行讨论。

  十分观见:你们觉得做自媒体与科学研究的区别是什么?

  谢宇:最大的区别是读者不一样。做研究的时候,读者是自己的同行,他们很容易了解我们的内容。而自媒体对我们来讲还是陌生的,读者不仅仅是同行,还有很多外行。这需要把自己领域的内容介绍给外行,更难一些。

  饶毅:我们是实验科学,光想好还不够还要做实验,一个想法往往是要做很久的实验。而做自媒体,文章你想清楚了,一个人或是两个人,一段时间就写下来了,速度上是很不一样。

  十分观见:对于《知识分子》,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鲁白:我们想要做更大的一个愿景,总结起来有三点。

  第一个愿景,发展新时代的科学文化。就是通过故事,报道,跟科学家的对话采访、对会议演讲的记录,这一系列形式,来传递新时代的科学文化。科学的发展需要政府资金的支持,也需要体制机制,还需要一个东西,就是合适的科学文化。

  第二,是通过我们的活动来改善科学技术以及其他方面的评估,并且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估。现在很多奖都是运作的,很多是行政意志。假如我们能够通过科学家——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批科学家,组织科学的方法来评价科学:什么样的内容是好的,什么样的科学技术是好的,什么样的科学生物学是好的,等等。我们可以做一个第三方的评价。

  做的好的话,时间久了,我们可能就会变成一个主流的科学评价。

  第三,我们要推动科学教育体制的改革,这个是饶毅一贯在做的。现在是一批人通过互联网、媒体的形式来推动科技教育、科技体制的改革。

  这是三个定位:科学文化、科学技术的评估,体制机制改革的推动者及知识智库。我们做知识分子前其实已经有这样一个观念,不单单是做一个媒体,是希望能够有深刻的思想和创新的理念。

  新闻极客:鲁白提到科学教育体制改革,饶毅回国十年,也一直在致力于这项工作,做自媒体对此有帮助吗?

  饶毅:自媒体不会是直接影响科技教育改革。但促进文化建设,间接可以帮助改革。

  [同题问答]

  十分观见:最近在读什么书?

  鲁白:最近在读《人类简史》和《耶路撒冷》。

  谢宇:我觉得读书既要读时髦的,也要读经典的。我跟中国的年轻人也说,假如你没有读过柏拉图,一辈子不能做知识分子,这是我的看法。

  去年有一本书很红,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的《二十一世纪的资本论》。我自己看了很久,快看完了。

  另外,我还看经典,比如史景迁的 《追寻现代中国》,这是介绍中国近代史最好的书。

  饶毅:我最近读的是跟笛卡尔有关的书。我发现笛卡尔,除了是大家所知道的哲学家和数学家之外,他实际上是还是神经生物学家。

  十分观见:如果时间倒退十年,你们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饶毅:我还是会做当时的选择。

  鲁白:我觉得很多事情的发展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我们个人的个性,教育经历,成长发展,都会使得我们走相似的路。但是要不是在互联网微信发达的时候遇上了饶毅谢宇,可能就不会做《知识分子》。

  谢宇:我不一定做同样的选择,但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新闻极客:最想对后辈说的话?

  鲁白: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以及你自己最有能力做的事情。

  谢宇:相信自己,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外在。我们太容易被外界所迷惑,而小看自己。

  饶毅:做一个有趣且有意义的人。

  (新闻极客 梁超  实习生 赫海娜 北京报道)

  摄影  新浪图片 孙世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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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饶毅 鲁白 谢宇 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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