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4500元挂号医院手记:号贩子发红包要还我300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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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4500元挂号医院手记:号贩子发红包要还我300块

第689期

2016年01月30日01:02我有话说(0人参与)
导读

号贩子把我转给他的300元微信红包要退给我,“我不是怕事,感觉收的不太好。要挂号告诉你怎么搞,自己就能办了,不是特别难的。”

  1月26日,一段视频在网上火了,一个女孩怒斥北京医院的号贩子:300元的挂号费炒到4500。

  这个女孩说出了很多忍受号贩子的人没有说出的话,“我们凭本事大早上在那等一天,挂不上号。你们号贩子占个东西,最后快要签到了,来了10多个人往这一站,你们是啥呀?你们咋这么猖獗呢?”“这是北京,首都啊! ”

  “在北京看病,真这么难吗?”我刚来北京,见识了帽子都被挤丢了的早高峰、低性价比的高房租,对北京看病难却没有很具体直观的认识。

  很多社会病由来已久,号贩子就是个老话题,继续关注。怎么做呢?没个好角度。

  主观推断,如果患者都看出来自己前面挤进去一群号贩子,医院不可能不知道。

  “做个暗访。”直觉告诉我。可是一想,我活了这么多年,就在医院看过一次病,连看病的流程都记不全。

  我还是接了这个题。

  既然网上有传事发北京广安门医院,有视频、有照片,去现场比对一下细节,就能确定是不是广安门医院。

  中午一点,我到了广安门医院门诊大厅,医院挂号处和“女孩怒斥号贩子”的视频中的现场一致,就是这家医院。

  挂号处守着五六个保安来回转,每个挂号窗口只排着几个人。视频中,女孩用脱口秀式的东北话斥责号贩子倒号猖狂。

  号贩子真的有那么猖狂?

  现场一名候诊的大姐给我介绍了一个曾联系过的号贩子,但不知道还干不干。

  电话拨通了。

  “全北京三甲医院的(专家号)都可以,只要你提前三四天说,我全部能给你弄到。”号贩子王超(化名)说话底气很足,“只要愿意花钱,你什么都不用管了”。

  一个14元的专家号,被号贩子炒到300元。为了拿实有号贩子在倒卖广安门医院的专家号,我找号贩子预约挂了一个妇科专家号(其实我真没病),第二天早上取号。

  期间,视频组的同事已经在来的路上。组里领导说,去了个男同事,“可以保护你,万一有人打你”。

  “怎么会有人打我?”我吃了一惊,好多年不打架了。

  “万一呢。”组里领导补了一句。

  我当时还没觉察到危险,害怕是第二天的事了。

  26日下午,我回公司取设备准备第二天暗访。当晚,新浪《新闻极客》发出题为《暗访4500元挂号医院:号贩子狂言只要肯花钱什么都不用管》的稿件。报道引发广泛关注,评论数迅速爬升至“10万+”。

  我心里有些没底,号儿还没拿到手。

  晚上睡下,头脑中像拍电影一样导演着假设的各种突发情况。但最坏也没想到27日早上发生的事。

  27日一早,我和同事很早就到了广安门医院等候,号贩子王超说好八点多带我挂号,马上就九点了,手机依然没响。

  我又沉不住气了。“号儿什么时候给我?”我给号贩子打了个电话。

  “昨天的新闻是你写的?”号贩子问,“你没看吗?我给你发的。”

  “你发我哪儿了?是什么新闻啊?”我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山东腔,瞬间露了出来。

  “怎么昨天我跟你说的话,都跑新闻上了?一个字都不带差的,你不明白吗?”号贩子语气里透露着混迹社会积淀下来的不容置疑,“就是《新闻极客》啊”。

  “哦,哦,我不知道啊。”我说话开始有点结巴,眼睛不停扫着四周拿手机的路人,连栏目名都报上来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连问了三次,“号还给我吗”。

  挂不上号,今天的一切全废了。

  我赶紧给组里打了电话,“号贩子都知道了,连咱的栏目名都报出来了,不给号了,怎么办?”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没办法,就这么个胆儿。

  “他会不会打我?”我那时开始害怕,不想挂彩过春节,心里默念了好久“求放过”。组里领导鼓励,“再试试”。

  磨了半天,号贩子终于把预约挂号的信息发给了我。

  “我能带你吗?”

  “自己看吧!”

  号贩子不愿现身,但我知道,他就在医院的某个角落盯着我。

我用别人的身份证信息挂出的专家号我用别人的身份证信息挂出的专家号

  我拿着手机提心吊胆地挂了专家号,就诊等一系列过程被完整记录下来。

  事后,号贩子并没有主动跟我要钱,我给他发了300元的微信红包,他回了一句“谢谢”。

  此后,我和号贩子王超的沟通气氛却开始轻松起来。

  王超分享了经济学家王福重的一篇题为《全社会都该感谢号贩子》的文章,建议我好好看看。

  王超还援引该文为自己正名,“号贩子是侮辱人的称呼,还是叫看病中介好”。

  “抢号是一门学问,得反复试。”号贩子王超开始聊起倒号的生活,“干这行把头发搞白了”。

  王超说自己北漂20年,没有在北京买房,“挣点钱玩牌输了”。王超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赌博吗?”我问。

  “偶尔玩会。”王超说。

  “不怕警察盯上吗?”我又回到倒号的事。

  “多大点事儿。”王超说这话时,头像还是一个小孩抱着一只泰迪,朋友圈壁纸是一名男子抱着一只泰迪。

  “平时我不看新闻,昨晚上用手机点开百度就看着了。我说,这不就是我嘛,跟我朋友说,他让我关机,我说没事。”王超发了一个龇着牙笑的表情过来,“我见过你,你加号的时候”。

  越说越到心坎儿里了,王超开始抱怨号贩子活儿累,一整夜不睡在医院聊客人,雇人排队还得盯着,“有笨的挂错或挂不出来”。

  有的患者挂了特需,看完病就失联了。“一般打几次电话不接就过去了,就当做善事了,跑了说明他真缺钱。”王超一直记着,山东东营的一名患者找他挂号却没给钱。

号贩子要将收到的300元退给我号贩子要将收到的300元退给我

  说完,王超把上午我转给他的300元微信红包又退给我,“我不是怕事,感觉收的不太好。要挂号告诉你怎么搞,自己就能办了,不是特别难的。

  28日下午,王超说警察盯上他了。

  他的头像只剩下一只泰迪,封面的大头照也被换下。

  “你怎么知道你被盯上了?”我很好奇。

  “警察天天能吃干饭吗?”王超似乎真的开始担心,“会上家抓吗?我不怎么去医院?”

  “不清楚,跟警察不熟。”我无法回答。

  “目前广安门医院一个也没抓,太静了。”王超最后还是不放心,“所有电话号码暂停,有事微信联系。”

  “换个工作吧。”我迟疑了一下,补了一句。

  “还能干什么呢?”王超说完,再没搭话。

  1月29日下午,在我的微信里,王超的微信昵称,改成了“A”。

  (新闻极客 程音)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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