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72小时,是国际通行的生命标准线。
时间距72小时越来越近。在长江翻沉的“东方之星”上已打开的三个生命探测孔,均未探测到生命迹象。
朱红美是幸运的。
“喝两口水,就伸出头找空间,然后吸几口气,接着又喝两口水。”6月3日,65岁的江苏游客朱红美躺在监利县人民医院病床上,描述她获救的经过。
朱红美等来了下水救援的海军工程大学潜水员官东。随后,官东又救起了21岁的船员陈书涵。
朱红美与陈书涵,是在近3天的救援里,仅有的2名从沉船内被救出的幸存者。
这3天的救援行动,几乎调集了中国最强的内陆水面搜救力量。
官方信息显示,至3日晚10点,救援共投入各类船艇131艘、飞机10余架、军队和武警部队官兵约5000名、潜水员202名。此外,还有上千名医护人员和公安干警,以及2700余名当地群众。救援搜寻的范围,覆盖了沉船位置至下游220公里的区域。
但,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那个结果,出现的可能性正越来越大。
倒计时69小时37分
6月1日晚上9点28分,客轮“东方之星”翻沉。
最早报警的是“铜工化666”的船员,这艘运输危险品的船只在岳阳的天字一号北岸因暴雨抛锚时,发现了从远处漂来的“东方之星”船长张顺文和轮机长杨忠权。
雨大无法施救,船员报警求援。
6月1日晚10点10分,岳阳长江水上搜救中心成为首个接到求援电话的部门。当时并没人意识到,等着被救援的还有一整艘船上的其余450多人。
晚11点51分,张顺文和杨忠权被海巡艇救起后,“东方之星”倾覆才被外人所知。
此时,距离翻船已过去2小时23分钟。
在此期间,倾覆的“东方之星”没有向外发出过任何求救信号。
次日凌晨0点30分,在靠近岳阳江南渡口的一边,随船的旅行社工作人员江庚被砂石厂工人冯凯敏和工友救起。
凌晨4点,船上小卖部老板余正玮在距事发水域15公里外的湖北监利县复兴村江边,被习惯早起的老渔民王正财救起并报警。
在余正玮获救的三个小时后,导游张辉的双脚也终于踩上了石头。与家人通话的第一句便是:我还活着。
落水之前,张辉抓到了一件救生衣,这名43岁的旅行社工作人员记得,船内的每个屋里都有救生衣,“游轮也是敞开式的,如果翻沉不是这么快,应该会有更多人获救。”
倒计时60小时
6月2日凌晨,长江航务、海事等部门开展搜救。
直到早晨7点左右,根据航道部门扫测,沉船位置确定,事故水域水深约15米。
当天8时许,从救援岸边望向江中,“东方之星”只剩一条狭长的船底,整个船身已倒扣于水下。
江边,集结了大量的救援人员。
事发水域距救援江边有3.5公里,救援设备和物资只能通过小船一趟趟运往事发地点。
各方的救援力量,不断地向中心集结。
冯凯敏救上来江庚后,又发动了几个朋友,组成了搜救队在岳阳的江边搜索。
此前的2日凌晨,他已和工友们自发沿江搜寻到凌晨三点。并在回水的地方发现了两具中年女性遇难者遗体。
此时距离事发时已过去12个小时。
倒计时59小时
江面上救援的转机,发生在6月2日上午10点左右。
当救援人员趴在沉船裸露的船底敲击时,得到了生还者的回应。
在船中和船尾,共得到3名生还者的回应。
倾覆的轮船,在顺江漂流了3公里后,也被稳定下来。
《舰载武器》杂志主编石宏和中远公司泰顺海轮船长孟昭东告诉《新闻极客》,类似的沉船事故救援,首先固定船体是一种国际通用的做法。
“船体摇晃的话,潜水员在水下很难作业。国际上通用的做法,就是先固定,或者等它沉稳彻底坐底”,石宏说。
江边,停靠着国内最大的抛石工作船“长狸8号”,这艘用来整治河道的工作船,被紧急调集来,充当连接堤岸到沉船水面的“跳板”。
之后抵达的“湘岳工001”打捞船,在“东方之星”另一侧的上游处,伸出了两根钢索将沉船联接、固定。
造价近2000万元的“海巡1205”巡航救助船也赶来了。这艘长46米的船,被誉为国内内河水域功能最全、性能最优的巡航救助船,具备先进的江上电子搜救装置。
天空中,救援直升机也盘旋略过。
此时,码头与“长狸8号”打通了一条救援通道。救援人员和物资、设备等经过通道转移到后面的海事船上,再运往救援核心现场。
这是条“生命通道”。
2日上午,长江委防办对三峡水库进行三次调度,减少出库流量,从1.72万立方米每秒减少到7000立方米每秒。
敲击的回应带来了生的希望,但在潜水员到来之前,救援者不敢随便切割船体。
倒计时54小时
孟昭东告诉新闻极客,打开船体是很难做的决定,“谁也不能马上做出决定。要有一个权衡利弊的时间,向领导汇报的时间。”
“本身船舱里的压力是平衡的,一旦平衡被打破,如果气穴的舱室没有密封好的话,是会进水的。”孟昭东分析。
船舱里的生命,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
僵局被随后到来的潜水员打破。
6月2日中午11点20分,事故发生约14个小时后,第一批13名潜水员来到现场。
由于船体倒扣的发生时间短,船舱内形成气垫层,生还者的希望就在气垫层里。
潜水员的首要救助目标,是搜寻气垫层中的幸存者。
官东发现,船体的舱门被铁板挡住,他需要挪开铁板,才能进入舱内搜救。
官东每次潜水一个半小时,一共潜了3次。约12点半,他发现了亮着手电的朱红美。
15时08分,船体内部另一名幸存者陈书涵也被官东成功救出。
两名幸存者,给救援行动带来了转折,也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
倒计时48小时
救援开始之后的第一个夜晚,降临了。
2日晚9点,已有112艘舰船投入到救援中,相比于早上8点的54艘,增加了一倍以上,潜水员也达到了近百人。
在沉船处,“航勘201”的船灯打在江面上。
潜水员仍在一刻不停的下水。
9人为一组,由潜水员、备用潜水员、信号员、供氧员、通讯员、指挥构成,各组轮流下水,每次约一个小时。
夜晚的江水中,能见度几乎为零。
张虎成是东海舰队的一级潜水员,有16年潜水作业经验的他说,“带着一个强光手电,但是因为水太浑浊了,全部要靠手摸。舱体里面到处都是漂浮物,床架,凳子都飘在上面。进出都会撞到东西。”
更危险的是水流流速。
中国海军工程大学专家李其修说,正常情况下,流速超过1.5米/秒,按规定就不能实施潜水。但现场实测显示,沉船区域部分位置流速达1.8米/秒。“救人是第一要务,虽然危险,潜水员仍然冒险下潜。”
倒计时24小时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奇迹。
但陈书涵被救出后,再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传出。
幸存者的人数一直维持在14人,遇难者数字则不断增加。
3日中午,在救援现场的海军副总指挥董炎说,潜水员已对沉船的一半船舱进行了摸排。
摸排极为艰难。
董炎表示,舱内的桌椅、床铺等一片狼藉,有的甚至堵住了门口,有些舱门被反锁,无法打开。
一名搜救人员说:“在里面就像瞎子一样”,舱室里杂物太多比较难进,带人也难出。
水面上,对船体的固定以及切割工作也在进行。
6月3日下午4时,起吊能力为500吨的“湘岳工001号”放下吊臂,两条钢缆和数条绳索挂在提前焊接在船体的马蹄勾上,并穿过其他部分缠绕住“东方之星”。
另一艘起吊船“湘救捞02号”则在失事船舶上游50米处待命。
在对船体的固定过程中,救援人员发现只要船体一端被固定好,借助起吊船500吨的能力以及船体本身的浮力,完全可以支撑船体,所以放弃了原本再对另一端固定的计划,抓紧时间进行船体切割。
6月3日晚9时40分,船体的切割工作开始。
救援人员在浮出水面的船体划出一块1平米见方的区域,准备进行切割。同时消防人员在一旁持高压水枪及灭火器待命。
此时,距最初船体倾覆已过去48小时。
倒计时6小时
专家依据对船体构造的研究,找出空气仓、艏尖舱以及污水井三处可进行切割的位置。
这三处在裸露的船底上被圈出,分别位于船尾、船首、和距离船尾42—54米的地方。这是被认为最有可能出现气穴的地方。
当船体上的切割口打通后,也是为救援人员提供的另一条救援途径。
但一直到4日18时,没有再发现任何生命迹象,遇难者的数字已经升到了77。
4日上午,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召开会议,听取了国务院事件救援和处置工作组关于“东方之星”号客轮翻沉事件救援和应急处置工作情况的汇报。
在重大突发事件发生后3天,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专门召开会议,并不多见。
4日17时,央视报道,救援人员正在做打捞沉船的准备。
《新闻极客》在现场看到,救援人员不断的往船上运送担架。
此前,现场指挥救援的中国船级社武汉分社总经理王志刚说,如果72小时到了,确定没有生命,再把船翻过来,这是对生命的尊重。
4日晚8点,在水面倾覆已超过70小时的“东方之星”,将扶正、打捞。
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临安 冯晨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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