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北京西站

　　即便春运时期，坐在店里的李晓玲，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生意非常清冷，她时常会望望挂在墙上的佛像，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命不好，才错过了西客站最好的那段时光。

西客站内的市场

　　李晓玲的店就开在西客站内。从地铁9号线北A口出来，直行约100米，坐上一段扶梯后，就能看到“西客站文化邮币卡文化市场”的灯箱广告，以及10米外的入口。

　　市场的中轴线是一条南北向的走廊，东西两侧共有店铺15家，经营项目主要为超市、手机、服装箱包三类。

　　这是西客站最好的地段之一，也是从地铁北A口前往站台的必经之路。

　　公开资料显示，该市场成立与2003年底，位于北京西站北广场地下一层，面积近8000平方米，最多可容纳商户近600家。

　　但事实上，它已风光不再。

　　虽然扶梯上挤满了春运大军，约10米宽的走廊，却少人经过。几个店主家的孩子，干脆把它变成了嬉戏的游乐场。

　　“当年可不是这样，那会儿这儿都是人。”坐在柜台内，李文慧（化名）指着门外说道。

　　她在走廊东侧的中部经营着一家手机店。

　　2009年，因为儿子在北京打工卖手机，她和丈夫离开了河北衡水老家，租下了摊位。面积约15平米，店租为7万元1年。

　　那一年她净赚了10万块。“之前的老板也是卖手机的，他觉得挣得少，就不租了，可对我们来说已经很知足了，比在老家种地强太多了。”

　　那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挣钱的好光景。为了盘下店铺，李文慧一共投入了约12万，光买下之前店主留下的柜台就花了5000，还被迫接收了他留下的大量手机库存。

　　由于缺乏经验，她曾收过假币，手机也多次被盗。尤其在春运最忙碌时，“好几次，我一打开盒子，就发现是空的，手机已经被偷走了。”

　　李文慧从未报过一次案。她知道店铺始终在赚钱，也的确抽不开身。那一年春运时，她经常要同时接待4、5个客人。

　　2009年2月，北京西站在春运期间上下车的旅客超过1300万人次，创下建站以来的最高纪录。

惨淡的大多数

　　但令李文慧没有想到的是，此后的生意开始每况愈下。“2011、2012年我们赚了6万，2013年最惨，几乎就赚到点儿生活费。今年到现在，我连店租还没赚到。”

　　李文慧告诉新浪网，到下午4点，她一共只卖出了3张充值卡。

　　对面开超市的小李，也同样在为生意发愁。

　　她今年31岁，来自安徽，2012年租下了走廊西侧同样大小的店铺，主营矿泉水和桶装方便面。

　　“因为东西不齐，不知道该卖多少钱，我第1年还赔了。第二年(2013年)赚了不到6万，今年应该更差。”小李说。

　　在今年春运期间，她一天的流水约为200—300元。卖得最多的桶装方便面，最多能卖出20桶，其次是矿泉水，能卖出10余瓶。

　　“我一桶才赚1块钱，水就赚几毛。你算算能挣多少钱？”她指着货架的价签说道。

　　东西的确不贵。绿茶3元1瓶，农夫山泉2元。“这条通道上，有4家超市，你只要贵一点，东西就没有人买。”小李伸开胳膊，向左右比划着说道。

　　仅仅隔着两个门脸，就是另一家超市。除了面积是小李的两倍外，东西和价格相差无几。

　　店主是来自四川的江女士，今年42岁。2008年她租下了这家店，目前一天的流水在500元左右。“总之就是一年比一年淡。”

　　在春运开始前，她特意上了一批烤鸭，并购买了一叠写着“全聚德”字样的手提袋。

　　“全聚德的要100多块，我的才40块，只要有人买烤鸭，我就送一个全聚德的袋子，让他们拿回去有面子。”

　　江女士希望这样的包装，会引起旅客的购买欲望，但事实上，她一天最多只能卖出2只。

　　“无论卖什么，都很难挣到钱。这还是在春运期间。”她无奈地说道。

　　为了生存，2008便来到西客站，主打箱包生意的乎先生，不得不走起了多元化路线。

　　他今年35岁，来自浙江，店铺位于走廊北侧的尽头。

　　如今店里更像是个杂货铺，从手提箱到玩具、手表、玉石、墨镜、丝巾、服装，摆满了地面和墙壁。流水大致为一天800—900元。

　　“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卖，但如果不这样，根本就经营不下去。”他对新浪网说道。

　　在他左手的隔壁，一家经营邮币的门脸已经关门，而右边主营玉石的“奇宝阁”，甚至连老板都不愿意坐在里面。

　　“人在这儿呢！”每当有人走进玉石店后，费莉都会在对面的超市里，喊上一嗓子。

　　她来自山东，5年前租下了这个约5平方米的店铺，主营玉石。但对于这份生意，她如今基本已经放弃。因为无人接手，她迫不得已，在对面租下了面积更大的店，转型做起了超市。

　　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在超市里和其他店主们聊天。除非发觉对方诚心想买，否则，只会隔着走廊，喊出大致的价格。

转折点发生在2012年年底

　　“你这有耳机么？”近下午5点，李文慧终于迎来了一位顾客。

　　这是一位穿着户外装的中年男子。他的行李很少，只有随身的一件拉杆箱。男子告诉李文慧，自己的耳机突然坏了，想买一个质量好的。

　　“这个是最好的，60块钱。”李文慧指着挂在背后墙壁上的一款说道。

　　对方盯着包装盒看了看，没有说话，继续扫视着其他价签。直到李文慧准备取下时，他才说了句：“谢谢，不用了。”继而转身向外走去。

　　“这东西，保你好用。”李文慧补上了一句。但对方没有停留。“你这价格贵了，网上也就30。”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文慧没有接茬。在确定男子不会返回砍价后，她叹了口气。“这耳机，我是38块上的，你说卖60贵吗？现在西站的人都太精了。”

　　李晓玲认为，生意惨淡的主要原因，是旅客开始变得”越来越精”。

　　转折点发生在2012年年底，这一年，京广高铁落户于西客站，正式通车。

　　这年11月21日，西客站共有32趟始发列车停运。此外部分列车的始发站，迁至了北京站。

　　对于这次线路调整，铁道部的解释为：由于京广高铁始发站设在北京西站，北京西站站台承载能力有限，所以北京西站部分既有线列车移到北京站始发。

　　在李文慧看来，这是对市场最大的打击。 停运的32趟共有300余次列车，迁至北京站的列车，也有34次。

　　一夜之间，西客站减少了约350次列车。按照一趟列车最多乘坐2600人计算，西客站1天减少了近10万人的流量。

　　“简单来说，就是把普通旅客，换成了高铁旅客。”李文慧说道。

　　虽然被誉为“世界最长”、“一年运客近亿人”的京广高铁，落户于西客站。但像李文慧这样的商家很快发现，这些新旅客并非是他们的顾客。

　　“你知道吗？坐高铁的，都是会上网的人，根本不会买我们的东西。”李文慧总结道。

　　至少从数据看，这种猜测有一定道理。

　　2015年1月，北京西客站的新闻发言人还曾对媒体透露，“今年春运，北京西站将遭遇建站12年来最大客流量，预计春运40天北京西站上下车旅客将达到1040万人左右。”

20米外的无人问津

　　“的确是这样，2012年以后就一年不如一年。”在市场的入口处，30岁的超市老板马女士十分认同李晓玲的观点。

　　和其他商铺不同，马女士的超市面积约为200平方米，是整个市场第二大的超市。

　　由于每天都会盘点收入情况，她清楚地表示，自从线路调整后，她每年的纯利润，都会以30%的幅度下降。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春运。“以前春运，开始生意能好上50%甚至100%，但现在顶多有10%。 总之就是春运不像春运。”

　　虽然今年的具体营收，她还没有做出统计。但杨女士感觉，跌幅很可能会更大。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提前60天上网预订，让人更少了，另一个就是2月4日，门口刚刚修通的扶梯。”她总结道。

　　为了方便旅客进站，2月4日，一段新的扶梯，在市场东侧修建完成。让从地铁A口上来的旅客几乎不用挪步，便可以继续乘坐扶梯，前往2层的站台。

　　在此之前，他们则需要走上约20米的距离，才能换乘另一座扶梯。而原本扶梯的入口恰好设在市场的入口处。

　　“本来买东西的人就少，现在不用挪步了，人就更不会来了。”马女士叹了口气。

　　她的话也得到了周围店主的认同。“这地方现在是完了！”超市的合伙人之一，40岁的李先生大声说道。

　　自从今天春运开始，他转遍了附近的所有店铺，发现生意最好的地方，也仅仅比平时多卖出20%的流水。

　　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纠结中的坚持

　　李文慧也准备转行了。今年春节过后，她代理的移动资格就将到期，她已决定不再续约，希望能把手机清仓后将店铺改为超市。

　　“我知道，可能也不会太好，但至少每天都能开张。”因为生意实在惨淡，李文慧不得不像其他手机店主一样，卖起了服务。

　　如果偶尔碰上一些不懂操作的农民工，李晓玲会为他们充值或者调整系统，收取2块钱的服务费。

　　2014年，李文慧在另外几位店主的介绍下，开始信佛，并在店铺贴上了一张佛像。

　　“主要是我觉得命太不好了，在这个市场里，我是最没钱的一个了，其他早几年来的人，都挣到了钱，我当时有些想不明白，觉得信佛也许能让我放下。”

　　“其实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可能就是这个命。西客站最挣钱的日子，怎么也赶不上。”坐在清冷的店铺，她静静地说道。

　　下午5时，李文慧最期待的顾客——6个农民工打扮的旅客，走进了店里。在把行李卸下在店里后，他们略显拘谨地扫视着柜台里的价签。

　　“都是300元起的，全智能手机。”李晓玲赶忙招呼着，但对方却很快背上行囊，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你看，就这样，几天也卖不出一台。”

(新浪 谷力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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