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续冬

　　巴西国会讨债记

　　国会大厦是巴西利亚乃至整个巴西的标志性建筑，主体部分是两幢中部连接在一起的双子塔楼，呈字母H状，象征葡语中的“人”(Humano)。双子塔楼前面的大会堂拥有两个碗状 穹顶，一个碗口向上，一个碗口向下，分别象征着众议院和参议院。就是这个被誉为南美现代建筑奇观的国会，这些天却让我饱受折磨，切身领略了另一种“奇观”——巴西的官僚主义。

　　一个月前，我为国会众议院翻译了一份文件，按照合同，他们应该在我完工后的一周之内给我工钱。我怕巴西人拖沓，特意强调了我不久就要回国，这份工钱千万不能拖欠。交活儿的时候，他们答应得好好的，保证一周内付款。可是，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工钱还不见踪影。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敦促此事，可是他们要么敷衍我说快了快了，要么干脆就推脱责任，说我要找的主儿正在休假，无法办理此事云云。眼见着一个月过去了，我的归期在即，我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约好了也在众议院工作的学生托马斯，一同前去讨债。

　　托马斯不愧是众议院的“内鬼”，知道该怎么入手。我们先去给我派活儿的公关部询问给我付款一事的卷宗编号，然后开始了漫长的寻找卷宗之旅。在卷宗派发中心查阅了半天，得知我的这个卷宗可能在新闻接待中心等待批示。等我们赶到新闻接待中心，他们又说已经转到外勤部去了。到了外勤部一问，居然不知道该卷宗的下落了。我们上上下下跑了n个办公室，终于在一个叫“问题卷宗收存科”的地方发现了它。托马斯告诉我，这个“科”相当于夭折卷宗的墓地，无法继续推进审批程序的卷宗都会堆在这里。当问及我的卷宗为何会葬身于此的时候，我们被告知该卷宗在推进过程中遗漏了礼仪部的批示。我们赶紧取出卷宗前往礼仪部，礼仪部的头儿休假了，我们好死赖活找到了一个可以代替头儿签字的人，该人又说她不能签，还缺若干手续。在她的指点下，我们彻底进入了迷宫，所有我们前去找人审批的地方，要么说不该他们办，指给我们另外一条死胡同，要么责怪以前的手续没有用统一的模板填写，需要返回去重新来。

　　我快要崩溃了，想要放弃这趟艰难的讨债之旅，好在托马斯异常坚定，一再给我鼓气说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只好继续跟着托马斯麻木地在国会大厦里乱窜，其间遭遇了无数奇闻：某部门的头儿被迫在一个小时内在不同格式的文件上给我们开出了三份同样文字的证明，到最后她突然发现这其实已经是第四份了，因为她在抽屉里无意中发现自己在两周前早已开出过格式最标准的证明；在另一个部门的头儿那儿，我们看到了他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居然有2002年的。

　　OK，从早上10点开始讨债，到下午5点，我们终于闯到了倒数第二关：财务部。本已为曙光就在眼前，但是，当会计在电子财务系统里给我开付款指令的时候，那个依然在DOS界面下操作的古老的系统突然崩溃了。每当系统再次恢复的时候，小会计就奋力给我开指令，可是总是到最后一关的时候不幸再次遭遇系统崩溃。在人、机的艰难搏斗中，我突然看见桌上有一份《圣保罗页报》，上面赫然印着中国教育科技网开始进入IPV6时代的新闻。唉！这叫俺如何不爱国啊！

　　夕阳西下时，在众议院的银行命令科，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我的工钱进入了银行帐户。我和托马斯总结了一下，为了这小小一笔翻译费，整整一天我们跑了国会大厦28个楼层之中的15个楼层，共进入了21个办公室周旋。这是何等令人发指的官僚主义啊！但是，更值得深思的是，我们在办事过程中碰上的每一个“公仆”，都是那么热情、友善，充满了身体魅力或者人格魅力，在我们跟他们陈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地跟我们一起痛骂官僚主义。单和这些各有特色的“公仆”们接触，你会觉得轻松、愉快，丝毫也不会想到“官僚主义”四个字。但是在制度面前，人是乏力的，再可爱的公仆一旦卷进一套连他们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冗赘程序之中，其结果只能是距离可爱最遥远的可气。这是一个无法饶恕的“系统错误”。巴西经济在70年代短暂的繁荣之后一直发展缓慢，由此可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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