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被一伙儿人砸掉的金山桥学校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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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家长拿着刚交的1.5万元的学费收据，却不知孩子要到哪儿去上学

　　“到底谁是金山桥的下一个东家？”

　　7月29日，河南商丘市的气温已连续数天持续在36℃以上，闷热的天气让人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在商丘金山桥学校食堂内，几乎每个学生吃一口饭，就会停下来喘一口气。陪着这些孩子喘气的，还有一些面容焦虑、大汗淋漓的成年人，他们是从毗邻的几个省赶来“陪读”的家长。由于学校此前被宣布“易主”，不仅包括所有教职员工在内的6月份工资分文未发，而且由于没有资金来源，学校的中央空调也已停开了三天。高二女生蒋雨哲告诉记者，她和室友张莹已三天没睡觉了，不光是热，关键是空调一停，蚊子也跟着“肆虐”。

　　陪在蒋雨哲身边的，是她的父亲蒋成玉。他告诉记者：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弄清，“到底谁是金山桥的下一个东家？”他听说自从商丘金山桥被“封”之后，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新“东家”已几易其主：先是说由商丘一高接手，后来又传出商丘三中跟进，不几天，校门口又挂出了“商丘市第一中学(西校)”的牌子，随后又得知这家学校又不愿“吃进”了……第四家、第五家还在谈判过程中。蒋成玉说，我最怕随着新学期的临近，政府一着急，随便“抓”所学校接办了，那教学质量谁来负责呀？

　　王义军夫妇都在河南民权县供电局上班，记者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他们时，他们已是五天内第四趟从65公里外的地方赶来学校“讨说法”了。老王告诉记者，儿子王雪源开学就上高二了。按往年的日程，这会儿孩子都该利用暑假补课了，可是今年儿子所在年级的50多名孩子，只有十几人来上课，而且本应是数学、英语、语文分头上的课，由于没有老师，只剩语文老师自己唱“独角戏”。他掏出6月24日刚交的1.5万元的学费收据对记者说：我就是想搞清，到底最后学校由谁接管？到底最后孩子要归到哪里去？他反复对记者说：无论什么协议纠纷，都可以谈、可以诉诸法律，惟独不应以耽误孩子学习、牺牲孩子前程为代价。谁都耽误得起，但孩子耽误不起呀！

　　学校一位留守的负责人向记者坦言：要说老师情绪没波动不现实。原金山桥被勒令停办后，政府一直答应协调，但一直未能落实最后的接办者。据悉，商丘金山桥学校有约830名学生，生源遍布于豫、皖、苏、鲁、冀等6个省145个乡镇，许多父母都是跨省赶来“投石问路”的，但最后仍是没能吃到“定心丸”。

　　保安“换防”，两清算组“卷土重来”

　　2004年7月9日，一张通告赫然张贴在商丘金山桥学校左侧的布告栏上：“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所创办的商丘金山桥学校已不享有对原立博学校校舍的占用使用权。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及商丘金山桥学校以该地点为办学场所发布的招生广告，收取学费及一切民事行为与我单位无关……”下面落款是河南商丘立博(集团)有限公司清算组、商丘立博学校清算组。随后，原立博学校清算组进驻学校并接管，“遣散”了学校原有保安，查封了包括学校财务室在内的一些科室，禁止学校教职员工出入校园。其间，有几位老师与清算组及新保安发生口角及肢体冲突。

　　学校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告诉记者，此前几天，学校高中部的同学还在进行考试，忽然一些家长和社会闲杂人员冲进学校打出白底黑字颇像丧幅谩骂金山桥教育集团的标语，砸掉金山桥学校校牌，迫使学校停课。布告贴出两天后约上午11点半左右，商丘市政府副秘书长张民强来到商丘金山桥学校，召开留守教师会议，宣布因商丘市政府与徐州方面多次谈判未果，且徐州方面履行协议不理想，依据有关法律，终止徐州金山桥在商丘办学。

　　江苏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董事长李作君告诉记者，4年前，他们是应商丘市招商引资之邀，在商丘市创办商丘金山桥学校的。

　　他说，1997年初，河南省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投资兴办立博学校，注册了立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立博学校共收取教育储备金高达成百上千万元，还向商丘城市信用社贷款约2235万元。

　　1999年，学校遭遇了如洪水决堤般的学生退学潮和教师离校潮，原董事长批捕在逃。成百的家长上访，立博学校问题成了商丘市政府五大信访案件之一。

　　2000年7月，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决定引进金山桥教育集团。但原立博学校债权债务问题特别是欠学生家长的储备金问题并没有解决。商丘市政府为解决这一问题，组建了工作组，对原立博集团及立博学校进行了清查，发现原立博集团存在虚假注册公司问题，于是决定予以吊销执照。随后，由政府工作组见证，商丘房管局与金山桥教育集团于2002年8月26日签订了转让协议。协议中约定：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把原立博学校土地房产的所有权转让给江苏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金山桥教育集团承担并分期偿还原立博学校的债务。至2003年9月，金山桥集团履行了部分还款协议。据李作君介绍，签协议前，他们并不知道学校土地使用权、房屋所有权证已向商丘城市信用社抵押，同时原商丘立博学校欠商丘城市信用社的贷款存在约500万元虚假等，并且一直没有为其办理土地使用权的出让手续和房产证的过户手续，因此他们拒绝继续履行协议。

　　而商丘市房管局有关法律人士指出，根据双方“8·26协议”及后来的补充协议，均是约定等偿还债务、贷款手续转移到金山桥教育集团名下后，再办理土地、房产等过户手续；商丘城市信用社的贷款数额根本不存在欺诈，在签“8·26协议”时，贷款额就是2235万元，有账可查。

　　一方坚持要履约，一方声称满足条件再履约，冲突由此而来。

　　政府扮演的角色从始至终存在错位

　　据悉，为解决矛盾，商丘市政府专门成立了以政府副秘书长担任组长的工作组。工作组负责人、商丘市政府副秘书长张民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为妥善解决双方合同纠纷他曾亲赴徐州谈判，但对方既不愿继续履约，也不同意撤出；而许多不能拿到储备金的家长又四处上访。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依法走此单方解除合同之路。

　　他希望媒体能对政府插手此事表示理解。他说，政府太不想介入了，为什么要介入？第一，是为了保证最大限度的社会稳定，向中央、向省里、向本地、向社会、向群众负责。第二，为了使学校和平过渡，利用政府有效手段也不错；否则没有哪一部门能做到这些，能利用各部门职能把问题办妥，使学校8月底前能正式运营。第三，本着最大限度地使没拿到教育储备金的家长产生信誉度。只有政府能综合协调，政府出面才能保证平稳过渡，保证各方利益。第四，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就是一根针倒了，它都得扶起来，没有哪一届政府看到产生动乱而不管，离了政府，带来的后遗症会更大，会更乱。

　　南京大学法学院肖泽晟博士说，从整个事件看商丘市政府表面上没有介入，而是通过两个法律上并不存在的清算组出面，但形式上没介入实质上是介入的。作为一个开明的政府，针对一件合同纠纷，它可以站在一个公正超然的立场上做协调工作，但这并不是政府的法定职责；如果政府发现双方确实无法调和，它应主张当事方通过法律途径取得救济，而不是由自己出面充当裁判者；因为法律并未赋予其处理合同纠纷的权利。

　　上海星韵律师事务所律师蔡蓓蓓认为，这种典型的民事纠纷本来完全可以通过诉讼解决，虽然有可能涉及诉讼时间长、诉讼成本高，但这毕竟是解决纠纷的惟一法律途径；当然诉诸法律可能不如行政解决迅速，但后者是违法的。“8·26协议”签订的双方是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与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基于合同相对性的原则，享有单方解除合同的权利的主体只可能为其中的一方。但是，2004年7月7日，河南商丘立博集团有限公司清算组和商丘立博学校清算组却向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发出了解除合同通知书，这是不合法的。况且，合同单方解除权需要法院确认，单方解决对方不同意的，不发生法律效力。因此商丘方的单方解除没有发生法律效力，进驻就不合法。

　　法律专家斯卫江说，换一个角度看，政府确实是有其无奈的地方，毕竟行政辖区内发生如此大的问题，政府不能不管。可是当我们整理一下政府在本纠纷酝酿、发生、激化一系列过程中的做法，我们就会发现，政府扮演的角色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一步错，根据“8·26协议”，立博集团是因为虚假注册而被吊销执照的。那么可能当初审批、核准、登记的政府职能部门存在有把关不严的问题。

　　第二步错，“8·26”债务转让协议完全应该由清算组同金山桥教育集团来签订，然后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这完全是一份很简单的民事债务转让合同，政府的职能部门房管局却不适当地掺和进来签订合同，这是不合适的。

　　第三步错，当“8·26”债务转让协议无法顺利履行的时候，该民事合同关于合同的履行问题就应该让法院来解决，可是政府却通过两个在法律上已经不存在主体资格的清算组达到政府介入此纠纷的目的。

　　在提倡依法行政的今天，政府如何摆好自己的位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北京青年报： 张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