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双轨制

　　还有多少人在纯洁地使用汉语？

　　文/董薇 图—黄立科/新周刊

　　中国人使用汉语，也许从来就没有纯洁过。不规范化的汉语会“浪子回头”，小部分被吸收，大部分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被淘汰和遗忘。

　　规范汉语和不规范汉语

　　若从商朝算起，汉语流行三千多年了。汉语的语言文字从混乱到规范的过程在历史上多次经历。例如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的“文同字，车同轨”；例如魏晋南北朝的时候，社会变动很大，语言文字就比较混乱，到了隋唐之后，政府又着重规范了语言文字。纯洁的汉语是规范的汉语，但历代的汉语使用者从没有真正驯服地为规范所囿，他们即兴使用、即兴创作的力量不仅衍生了精彩的诗词歌赋和小说戏剧，也推动着汉语的自我更新与继续生长，汉字的数量也从商朝甲骨文时的4500字，繁衍到汉朝许慎《说文解字》收录的9353字、清朝《康熙字典》收录的47035字，直到当代《中华字海》收录的86000余字。

　　在规范化的汉语之外，历来有不规范的汉语结伴同行，汉语双轨制由来已久。规范化的汉语为汉语廓清了发展方向，不规范化的汉语则在相邻的轨道上实验着规范汉语之外的更多可能性。今天的公众对网络、外语和全球化冲击所带来的汉语双轨制忧心忡忡，这种担心是必要的，因为规范化汉语目前陷入颓势；但我们更相信汉语具有的巨大向心力和自我更新能力。

　　一个小学生的22个QQ群

　　一位家长发现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在网上竟然共有22个QQ群。QQ聊天记录中，不仅错别字大行其道，还深入挖掘了数字+字母+汉字的无限组合和表达潜力，发明了很多新词汇，比如“反醒”。儿子说“大家都这么写的！”家长的焦虑是：如果“加强语文实践活动和自学能力”是通过上网聊天，孩子的正常语言习惯和接受规范汉语教育的通道势必遭到破坏。

　　专栏作家沈宏非却认为这只不过体现了目前语言发展中“分众化”或“族群化”的特点，这种类型的“不规范”不必引起过分的恐慌。比如网络群、球迷群的语言，部分词语可能经过考验被收编到规范汉语之列，其余自然淘汰或更新。

　　此外，商业广告中滥用成语和谐音词的现象，魔鬼词典和脑筋急转弯中的无厘头解释，都缘于总有人非常享受这种小小的别解和颠覆所创造的汉语双轨制的快感。

　　谁在纯洁地使用汉语？

　　我有两位坚持纯洁地使用汉语的朋友，一位正在美国西北大学研究学问，一位是某乡村中学的语文教师。他们从不用错别字或“偶”、“淫”之类的时髦网词；也基本不说脏话。西北大学那位哥们最大的脏话是“妈的”，表达愤怒之情也只说“我很愤怒！”。另一位乡村女教师使用的输入法是智能拼音，坚持正确地输入每个字词，甚至会因为偶尔输入了错别字而向我道歉。她说：“我是个语文老师，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纯洁地说话。”

　　大多数人几乎每天都在纯洁和不纯洁地使用汉语，并自信能够愉快地在两种汉语系统中自由变身。但是，为什么我们也会偶尔为“既”和“即”、“老羞成怒”还是“恼羞成怒”而犯晕？《咬文嚼字》编辑部整理出《当代汉语出版物中最常见的100个别字》，发现其差错率甚至占到某些出版物别字量的50%以上。盗版及正版图书“无错不成书”，广播电视的误读错用现象屡见不鲜，网络上的新新语汇层出不穷——而传统媒体、学校教育、文学读本等渠道构筑的语言大环境本是规范汉语的天下。

　　汉语真的不需要拯救，但规范传统媒体、学校教育、文学读本中的汉语已是刻不容缓；不纯洁地使用汉语真的有出轨的快感，但能优雅地表达汉语才是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