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成都12月1日电 当这个彝族男子第一次享受到毒品带给他的兴奋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是贫穷,耻辱还有死亡。
吉则石干(化名),39岁,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大温泉村的村民,2002年筛查中被发现感染了艾滋病。
“我现在活得连狗都不如,”他说。
吉则石干的家住在山谷里。冬天一到,气温降到零下,外面寒风呼啸。他裹着黑色的察尔瓦,瑟缩地蹲在土坯房中间的火炉旁取暖,不停地咳嗽。他的下身已经开始生疮,他知道这象征着自己到了发病期。
房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他的盲妻。这是他能留给三个儿子的所有家产。
吉则石干原在当地的一家木材厂工作。1995年,他几个在外打工的朋友回乡,常请他抽烟。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烟里面掺有毒品,”他说。两三个月后,他发现自己染上了毒瘾。
吸毒花掉了他所有积蓄。“当时母鸡一下了蛋,我就立刻拿去换毒品,” 他回忆说。
在2002年一次普查中,吉则石干发现自己染上了艾滋病。妻子要和他离婚还喝了农药。人虽然救活了但是眼睛瞎了,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等人照顾。
因为吸毒,吉则石干被逐出家族。他的乡亲们也非常看不起他。“领救济金的时候,他们就会对我指指点点。”
更让这个父亲痛心的是,他的三个儿子也被同龄人疏远。
对于他的孩子,吉则石干忧虑重重。他不知道妻子是否也染上了这个病,而他的小儿子是在他发现自己染病之后出生的。他想给儿子做个检查,但是能做检查的医院离他家太远了。
实际上,让吉则石干纠结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害怕孩子会被检查出艾滋病阳性。他反复说,他的小儿子和他一样,下雨天总会犯关节疼。说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流泪了。
凉山彝族自治州与云南省毗邻,在金三角边界。1995年凉山州从云南遣返的静脉吸毒人员中发现了首例艾滋病感染者。迄今为止,全州共记录在册艾滋病感染20856例。而据2009年统计,这个州总人口规模为473万。
由于凉山州地处山区,资金有限,交通不便,要进行全面彻底的筛查几乎不可能。但是当地政府官员认为实际的感染人数要高得多。
吸毒是感染艾滋病的主要原因。根据卫生部门的统计,80%左右的感染者是通过吸毒染上艾滋病的。截至去年九月份,凉山州共登记吸毒人员11261人,其中83%都是18至35岁的年轻人。
性传播导致的艾滋病感染数量也在增加。据昭觉县卫生局副局长金生介绍,凉山州的艾滋病人群以农村低文化水平的青壮年男性为主。
“彝族农村至今仍保留着婚前性自由的传统,”他说,“很多人没有使用安全套的习惯,即使一方感染了艾滋病,性生活仍一如既往毫无保护措施。”
村民对艾滋病缺乏了解。当金生问四开村一个妇女为什么明明知道男方感染了艾滋病还要嫁给他时,对方回答:因为他可以得到政府的救济金和救济粮。
凉山州采取了很多措施帮助艾滋病感染者。
目前凉山州建立了10个美沙酮维持治疗门诊和1台美沙酮维持治疗流动车,开设了54个美沙酮维持治疗延伸点,对接受治疗的生活困难人员减免费用,已累计治疗4839人,正在治疗1393人。
政府还组织培训村医督导员,组建了以乡村医生为主的督导员队伍6366人,建立“人盯人”的艾滋病防治模式。
通过与诸如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这样的非政府组织合作,凉山州同时开展了对大龄艾滋病孤儿的技能培训。“他们应该学习如何依靠自己改善自己的生活,”儿基会艾滋病项目官员许文青说。
布拖县是中国艾滋病传染率最高的地区之一,感染率高达7%。上半年,布拖县给1771名孤儿每人发了一床棉被,发放生活补助金12.6万元。
但是许文青说,更多的孤儿事实上无法领到补助,因为他们没有上户口。
“以前,凉山州的村民不重视上户口,也不重视上学,”她说。
阿依吉扎(化名)是金阳县丙底村的一个15岁男孩,父母均死于艾滋病。父母没有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子,房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挂在墙上的旧相框,里面是父母还在世时的全家福。
他没有户口,政府无法给他补助,儿基会给他提供了两只羊,他现在靠卖羊毛为生。
另外一个问题是资金匮乏,许文青说当地一个县民政局全年的行政费用只有3000多元。
“当地官员本是希望能够挨家挨户的到村里走访,但是道路交通实在太差了,这3000块钱还不够油费,”她说。
许文青曾经多次走访凉山州,每当说起这里的情况她都很焦虑。“感染者人数持续增加,他们的情况很差,没有去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就在她正在大力呼吁社会给予大山深处更多关注的时候,吉则石干表达了他对家人的担忧。
当新华社记者到访他家时,村子里刚刚举行了一个葬礼。远处的路上,几个身穿黑色民族服装的人缓缓而行。
吉则石干告诉记者,那个人也死于艾滋病。
“我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说。“我不怕死,可是我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他们孤儿寡母,他们怎么过啊?”他悲痛地说。
(执笔:白旭;参与采写:杨迪 孙阳 曹妍 吴晓颖 高星 揣霄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