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有个钱秀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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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钱秀玲，许多旅居比利时的华人都会告诉你，她是孔夫子酒家的女老板。其实，在这个女老板的名字后面还应加上一个化学博士的头衔。

　　1913年3月13日，钱秀玲出生在江苏宜兴黄婆桥。听钱家的后人讲，钱家与当年中共地下党的传奇人物潘汉年是远亲，钱卓伦的儿子曾在潘汉年的妹妹的鼓动下参加了革命，成为地下工作者。

　　钱秀玲的父亲在黄婆桥作乡长，他人缘极好，且颇有声望。钱家兄妹6人，钱秀玲是老四，她还有两个弟弟。4岁时，钱秀玲就上了私塾，到了7岁，她就与哥哥一起去宜兴的明城小学上学。因为家里离城里有10多里路，所以每周只能在周末回来。他们寄宿在已经嫁到城里的姐姐家，由姐姐来管教。

　　钱秀玲的姐姐对弟弟和妹妹们管教很严，放学后要监督他们做功课，不许他们出去玩，不听话就要打手板。钱秀玲回忆说，只有过年，他们才能跑出大门玩一会儿，放放鞭炮。那是一年里最高兴的时候。

　　钱秀玲的父亲在宜兴城里有个好朋友，很想与钱家攀亲，要把女儿许给钱的大哥，可当时钱的大哥已经订婚，二哥又太小。钱秀玲的父亲便说我有个女儿，而那位好友恰好还有个儿子未订婚。就这样，钱秀玲三岁那年，便由父亲做主，与父亲好友的儿子结为了“娃娃亲”。钱秀玲现在还记得那人名叫吴从业（音）。至于他长得是什么模样，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从小就聪明伶俐的钱秀玲各门功课都非常优秀，她在江苏女子中学上高中一年级时，就因为成绩优异而转入了上海大同大学的预科班。她虽然个子不高，却特别喜欢篮球，还是当时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钱秀玲至今还珍藏着当年蓝球队的合影照片。

　　1929年，16岁的钱秀玲听说在同一所大学矿冶专业学习的二哥钱卓儒要去比利时鲁汶大学留学，她便求父母能让她与二哥同行，以便实现她作中国的居里夫人的梦想。因为留学花费多，而钱家的家底也并不丰厚，父母起初不同意。可母亲转而一想，钱秀玲至今还未谋面的未婚夫当时恰好也在比利时留学，如果钱秀玲能去比利时，两人正好可以结成伴侣。母亲最终说服了父亲，同意了钱秀玲出国留学的要求。

　　9月21日，钱秀玲与哥哥从上海乘坐法国邮轮“狮身人面号”前往马赛。10月30日，他们来到了布鲁塞尔附近的鲁汶大学。比利时汉学家史蒙年先生帮我查阅了当年的“中国留比学生注册表”。这一年共有三个姓钱的中国学生在比利时注册读大学，在鲁汶大学的只有钱氏兄妹二人。

　　刚到比利时的时候，钱秀玲连一句法语也不会说。鲁汶大学预科第一年的学费大约是14000比利时法郎，约合当时的1000大洋。过了第一年，如果能考上官费生（即用庚子赔款资助的学生），就不用自己出钱了。钱秀玲知道，要想考上她梦寐以求的化学系，学有所成，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凭着一股子刻苦顽强的精神，她很快就闯过了语言关。当年来鲁汶大学报考化学系的学生有30多人，可化学系的录取名额只有五个。钱秀玲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该系。

　　正在这时，钱秀玲收到了父亲要她火速回国的来信。原来，刚到比利时，哥哥就带了钱秀玲的“小丈夫”来看她。可钱秀玲对那人的印象很不好，只见了一面就不愿再和他见面了。后来，她正式拒绝了对方的求爱。哥哥没办法，只好如实给父亲写了封信。父亲接到信后很不高兴，他指责钱秀玲不懂规矩，说自己再也没脸去见那位朋友了。他要钱秀玲立即回国，否则将不再给她寄钱。可这时的钱秀玲已经考上了官费生，她不再需要家里的帮助了。她没有听从父亲的“命令”，决心完成学业。

　　1930年10月，钱秀玲成了化学系的学生。因为鲁汶大学是天主教大学，那个时候刚刚允许女生入学，还相当保守。上课时，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而女生当时非常少，钱秀玲又是唯一的一个中国女孩，所以就显得十分突出。医学系有位名叫佩令吉的学生向她射来了爱神之箭。钱秀玲的长子回忆说，当时化学系与医学系的基础课是一起上大课，实验也是在一起做。就是在做实验的时候，佩令吉主动与钱秀玲交谈，两人由相识走向了相爱。

　　佩令吉的父亲是希腊人，母亲是俄罗斯人。他比钱秀玲大4岁。钱秀玲的孙子杰罗姆告诉我，那个时候，比利时的社会风气也相当保守，佩令吉和一个中国女子结婚受到不少人的非议。但是，爱情将这两个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年轻人紧紧地系结在了一起。钱、佩恋爱的消息传出后，在中国学生中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时很少有中国人与外国人结婚，甚至有人还为此专门找到钱秀玲，劝她放弃这个婚姻。

　　三年后，钱秀玲以优异的成绩从化学系毕业。至今，谈起当年的学生生活，她常常还会提到那次寻访居里夫人的巴黎之行。那是1931年的一天，钱秀玲与她的好友、同学胡格蒙一起请教授写了封信，带着信去巴黎去找居里夫人。他们到了巴黎，找到了居里夫人的实验室。可不巧的是，居里夫人当时不在。他们又不能多等几天，只好返回了比利时。这件事成了钱秀玲的终身遗憾。

　　毕业后的钱秀玲一面作助教，一面开始攻读博士学位。可拿到学位后的钱秀玲却迟迟未能找到工作。后来她才发现，因为她是女性，又是中国人，所以每次有了机会最后都会被别人拿走。钱秀玲非常失望。那时她已经结了婚，她和佩令吉商量后决定，一起回中国去工作。不久，他们与上海一家肿瘤研究所取得了联系。

　　1937年初夏，他们预订了9月1日的船票，准备经意大利乘船回上海。可是，不久就传来了上海被日本占领的消息，而钱秀玲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回国的计划因此而落空。这时，佩令吉得知赫伯蒙有个诊所医生的工作机会。于是，他就带着钱秀玲一道去了那个小镇。

　　二战结束后，钱秀玲一家又回到了布鲁塞尔。她终于在鲁汶大学的化学实验室找到了工作。后来，在几位中国朋友的鼓励下，已经有五个儿女的钱秀玲又开起了中国餐馆。为使更多的华人在异乡学习汉语，她还和几位朋友捐资筹款，购买了一栋楼房，开设了比利时第一家中文学校，并取名为中山小学。德高望重的钱秀玲被选为第一任董事长和校长。

　　1995年，因长期劳累而患有心脏病的佩令吉先生去世。照看钱秀玲的一位远房亲戚告诉我，佩令吉的去世给了钱秀玲很大的精神打击，从那一年开始，钱秀玲的记忆就开始慢慢衰退了。

　　岁月流逝，比利时人却一直没有忘记钱秀玲所做过的一切。他们仍然称钱是“和平天使”。比利时的电视台、报纸常会派记者来采访她。国家电视台还为她勇救人质的故事制作了一部专题片。

　　每当谈起那些往事，老人的回忆虽然是跳跃的，不那么连贯，甚至有时是断断续续的，可她的谈吐却总是那样自然、平静，脸上又总是露着慈祥的笑容，仿佛她一生在做的都是一件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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