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升
画家作画，讲究气韵生动。什么叫气韵？就是作品给人以传神的气息和风韵。天下艺道，先要从最基本的技法练起，但有了技法，仍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广其识见，增其阅历，富其学养，方能丘壑内营，下笔天机，气韵立生。
与绘事相同，作文亦讲一个“神”字。古人曰：“阅时似然似不然，欲丢欲不丢，欲读又不喜读，便是他神索处。”此定义未必准确，但我更喜欢那种出人意料发奇论、慷慨激昂论世情、淋漓酣畅悦性灵、浩浩汤汤荡心胸的文字。把“荡心胸”作为文之传神的标准，可能不合圣贤们的“词达而已”的“古意”，也可能不合某些人之“新八股”的“今意”，但只要合“我意”，别的暂且不去管他。我主张的能“荡心胸”的文字，颇合于古人关于神气之文的某些取舍特征，即“取人所未用之词，舍人所已用之词；取人所未谈之理，舍人所已谈之理；取人所未布之格，舍人所已布之格；取其新，舍其旧；不废词，却不用陈词；不越理，却不用皮肤理；不异格，却不用卑琐格”。（见董其昌《画禅师随笔》）其所讲正是文字的新奇处。即写文章不用陈词滥调，不用肤浅之理，不用老套路（结构）。这正如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所说，为史为文，总要“予以新意义”、“予以新价值”。“予以新意义”，有两种情况，一是从前的活动，本来很有意义，后人没有觅察出来，须得把它重新复活，也就是“发潜阐幽”；二是当时的活动完全没有意义，经过若干年后，忽然看出了意义。“予以新价值”，就是将那些从前有价值，现在看来已没有价值了的事情，不要轻易抹杀掉；将那些从前没价值，现在来看有价值的，也不要轻易放过。这里说的虽然是作史之法，但对于作文也同样适用。
作诗亦大抵如此。董其昌主张“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这是一个创作的主体与客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各得其所的写照。这，也许就是我们孜孜以求的和谐境界吧。
《人民日报》 (2005年05月21日 第八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