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南郭寺(神州情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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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28日05:46 人民网-人民日报 |
杨闻宇 南郭寺声名日隆,是因为杜甫的《秦州杂诗》里的南郭寺诗: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秋花危石底,晚景卧钟边。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 行将八十高龄的周法天先生在南郭寺工作多年,因为电视台宣传过他讲解南郭寺的实况,因为讲得精彩,所以一提及甘肃,许多人都知道天水有座南郭寺,寺里有个周法天。 我问周先生:寺院里这南北斜生的春秋古柏,巨干径丈,虬枝攀月,浓荫匝地,寒暑一色,生长于二千五百年前。有人说其所以八字形分张,是秦琼、敬德在两株树上拴过战马,马受惊而南北拽之,将古柏拉成了这个架势?周先生笑着说:杜甫的“老树空庭得”,庭院空而树已老,说的就是这春秋柏。地质上有个名词“泥石流”,与之对应的还有个“醉汉沉”,这春秋柏的分张状态是其根部醉汉沉的土质在长期沉落中逐渐形成的。猛将拴烈马之说,纯属演义,又可以理解。当我问起,为什么说“可以理解”,他又说,天水是个古战场,也是历代英魂的收容所,从古到今这里出过一系列名将。李世民与乃父李渊就是天水人,秦琼、敬德又是李世民麾下的爱将。后人爱名将而及于古木,适当演义,这属人之常情,当然可以理解。 我问:杜甫的“秋花危石底,晚景卧钟边”,你怎么理解呢? 他答:这两句是这首诗里的点睛之笔。危者斜也,石何以危?卧者倒也,钟何以卧?这都是天水遭了一场大地震之后形成的败落景象。杜甫是在他人生道路上遭了挫折、万事不顺心之际流落到秦州的,钟喑哑而溪风哀,石欲坠而菊犹绽,他在这样个环境里“俯仰悲身世”,实在是凄凉酸苦得说不成了…… 周先生对杜诗设身处地的理解,直令我与王耀先生为之动容。我端起茶杯,不好再问了。周先生继续说道:在我七十岁那年,一位与我年岁相当的日本学者带了十几个学生,来陇上寻访杜甫的踪迹。他们进了南郭寺,在诗史堂前面对杜甫塑像,排列整齐,注目肃立,良久之后,恭恭敬敬地连鞠三躬,十几个人都躬身齐刷刷地垂首至膝,那个敬重与虔诚,直让我暗自叹息。 周先生继续说:那些日本客人走后,站在边上的一位年轻人,见日本人出了大门,忽然伸手在我肩上一拍,对堂里的杜甫塑像努了努嘴:“老头,这是个什么玩艺儿?”我没好气地回答:“你回家问你爸去。”“我爸他怎么知道?”我几乎吼了一声:“那你就问你爷爷去!”那小子见我无缘无故上这么大的火,翻翻白眼,学外国人那样耸了耸肩膀,没趣地走开了。 我又问周先生:杜甫当年从陕西西上秦州,就是因为灾荒与生计所迫吗? 周先生答:杜甫被贬为司功参军后,华州那个头头嫌这个穷文人过于正直,总给他穿小鞋,杜甫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才辞官西行的。 周先生说到“穿小鞋”,我不自禁地看了坐在边上的陪我而来的王耀先生一眼。2000年年底,我在《人民日报》上写了两则短文,客观如实地谈及了天水的水与树,文章被《天水日报》转载后,负责转载的编辑和为我提供情况的老人王耀却受到批评、排查,令其在单位写检讨,并提出要扣其奖金。两则短文谈水说树,那则被转载的《天水之水》且获过全国首届冰心散文奖,我至今也闹不清有哪句话触犯了某位领导的哪一根神经,为什么要动用职权,暗地里给我的朋友“穿小鞋”? 回想到往事,我婉转地对周先生说道:当年如果华州那个贪官不给杜甫穿小鞋,也许就不会有百多首的陇右诗作问世了。我的天水朋友数年前挨了整,今天的天水才会有李广墓的重修和诸葛军垒的重建。前车为鉴,现在的天水领导,比从前的开明多了。 周先生笑了:在任何地区,领导干部都是个“龙头”。天水之外,那种宁可包养几个二奶却不愿供一个贫困生读书的官员,也还不乏其人。我们中国人常说领导是“父母官”,那么,这社会就自然是先有贪官而后生刁民……所以我认为,诗史堂前那副清代的楹联,“陇头圆月吟怀朗,蜀道秋风老泪多”,抒写有良知的文化人的襟怀,在今天仍然有现实意义。 周先生说到这儿,也别有意味地看了看王耀老弟。王耀先生始终一言不发。辞别周先生离寺下山时,回首仰望着寺门口高耸入云的千年唐槐,我忽然悟到,周法天老人是南郭寺里一块有灵魂的宝玉,有他在,南郭寺会显得更有生机。 《人民日报》 (2005年06月28日 第十五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