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 市

　　我非常喜欢闲散地逛集市，越乡村越土气越小，才越稀奇好玩。

　　中国的城市在近20年里，千城改换一面，几乎被杂色的马赛克们通体覆盖了一遍，偶尔在偏远乡间的小集市上才能找到一点本来的味道：一块钱一双草鞋，八块钱一把镰刀，五毛钱一沓皱纹彩纸，拖拖拉拉一大堆辕马身上的木鞍皮条全套披挂。

　　深圳的商场吉之岛打广告吸引顾客说，百分之二十的日本货。一条牛粪散布的小集市中最吸引我的，是百分之二十的农民自家产品。

　　有些物品到了集市上才成为商品，有些人要走在集市上才像个人，我在贵州见到几个抹了几遍头油的小姑娘，找个借口称半斤盐跑十里路，到集市上展示她们最漂亮的绣裙。

　　中国最小的集市有点像今天的“闪客”，临时出现在长途车即将出现的公路边。

　　两年前，路过大风中的洛阳市郊，两个人守着筐缩在昏黄墙角，问有什么卖，一个挺起来说：馍！又一个挺起来说：水，娃哈哈！干硬的馒头上包裹一条棉被，矿泉水瓶满是灰土，像刚刚出土的文物。馍和水，奇异稀罕物太少见了。1983年我在广西南丹的墟市上，看见头上插长鸟翎的小伙子自制火药枪，一包云片糕能换一只农民自制的木刻烟斗。

　　集市就是底层平民的节日，我见到河南中牟的村庄，集市里搭戏台唱豫剧，老汉和老婆不同，老汉找辆机动车，躺在车厢里袒身露腹闭目欣赏，老婆全神投入，探着身紧盯戏台上的舞动的红绿戏袍。

　　我们到瑞士北部小城巴塞尔，正巧遇到建市500周年庆典，因为城不大，那规模在中国人看，也不过一个县城的赶集赶墟日，马戏团来了，穿传统服装的艺人牵着打扮漂亮的白马过马路。不同的是有有轨电车，有吹圆号的街头艺人，中国外国，喜气洋洋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