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六言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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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9日11:29 中国新闻网 |
近来读谷林的《淡墨痕》,中有“陈光甫和胡适”一文,说起胡适那首著名的六言诗,即“偶有几茎白发”……云云的那一首*。我曾写过一篇《胡适之的一首诗》(一九八五年九月十七日作),忘记发表在哪里了,后收入百花文艺出版社印行的《河里子集》(一九九四年四月版)只印了一千册,见之者不多。偶忆旧事,依稀如昨,爰简述于下。 一九四七年我在文汇报编报。当时的编辑部只有一大间屋子,两排办公桌并排相对, 占去了绝大部分空间,进门右侧有一间小房间,就是“采访部”了,主任孟秋江在此办公。房间尽头放了一只小桌子,上面堆放着中央通讯社等杂七杂八的新闻通讯稿。通常没有谁去翻动。那天我去得较早,编辑部尚未上班,无聊得很,就去翻看小桌子上的通讯稿,偶然发现了一份军统办的铅印通讯,上面就载了胡适的这首诗。当时国民党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国民大会”,中共和民盟等民主党派都拒不参加,并严厉批判,进步媒体也一致声讨。胡适此时也着实上演了一出“跳加官”,正如傅斯年给胡适的警告所说,“在粪上插了一朵花”,两方对峙,壁垒分明,发现了这样的好题目,岂能不做文章。于是立即赶写了一篇题为《过了河的“卒”》的短评,此时编辑部已客满,一眼看见沈同衡,马上拉来给短评配图,连同载有胡诗的通讯稿,一起发下排字房,第二天(一九四七年一月三十日)就见报了。 虽然已是五十八年前的旧事,却依稀如昨。当年我们就是这样工作的。痛快淋漓,今日回想,犹为之神旺。 那篇短评,因已收入《河里子集》,所以不能算作“集外文”了,现在只抄结尾两小节于下: “按象棋规则,小卒过河,势不反顾,只能杀奔前去,走一步,少一步,到底就是死路一条。 再按象棋规则,小卒过河即可横行无忌,左右冲突,自由得很,也凶得很。 这是我细按原诗考证所得的结论。 话也不必说得太多了。反正这已经是过了河的‘卒’,珍重,博士。” 这一束文件见报以后,评者纷起,自郭沫若以次,总有十来篇。谷林只见唐所作两篇,远非全貌。 胡适直至晚年,还忘不掉这件公案,在《胡适之晚年谈话录》中,一九六一年二月十日日记中有一节说,“这里下面引的(按指《徵信新闻》)六言诗,也有好几个错字。那是一九三八年作的。……我有一张照片,(陈)光甫说,‘你在照片上写几个字纪念吧!’我就写了这四句诗。一直到了一九四七年在南京选举总统那年,陈孝威要我写字,我因为这首诗只有二十四个字,就写了给他。……当时共产党把这首诗作为过河卒子‘胡适卖身给蒋介石’的话,大大地攻击我。这首诗变成我最出名的诗了。”可见这件公案给胡适留下的印象之深。 关于此诗作于何时,胡适自己说是一九三八年初任驻美大使之时,与陈光甫同时赴美,为国宣劳,取得桐油借款之时,诗写得慷慨激昂,大有放翁遗韵。照说我们应该相信作者自己的话。谷林找了好几种胡适的传记资料,考证此诗的写作年月,好像终于未得确解。八十年代中,胡适在国内声誉鹊起,大异五十年代批胡之时,有朋友就说我们一九四七年批胡适此诗批错了,时间不对。我总还有点怀疑。提笔题辞,除了敷衍塞责的以外,总多少要流露出当时的心情感触,胡适此时此地偏偏记起了这首“旧作”,怕不只是因为字最少的缘故吧。 胡适的一生经历,是复杂的。功过都有得可说。作为一位学人,自有他的贡献,新文学倡导之功,新红学开山之功,毕生坚持独立思考,不盲从,不罔信,都是值得佩服的。虽然晚年因为戴东原辩诬而研究《水经注》,钻牛角尖,与王崇民来往讨论书信有一大堆,读之使人昏昏欲睡,但他的白话文写得确是不错。记得与巴老闲谈作家的文字时,就以为胡适的文字是写得好的。但是胡适的政治生涯就难说了,遗行累累,特别是一九四七年“在南京选举总统那年”,胡适的表演确凿无疑是政治上的一大“败笔”。因之“诗案”也终究是一桩“诗案”、“疑案”。 *原诗为: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拚命向前。(来源:文汇报;作者:黄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