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热缘于文化热是一种误读

　　周振鹤

　　我们的文化底蕴一直就有，何以过去没有人这么热衷汉语？显然是我们的经济发展势头有实际的吸引力。

　　世界汉语大会刚刚开过，会上反映的是世界范围内一片令人欣喜的汉语热现象。今

　　中国是一个广大的市场与生产基地，因而不但使外国与中国之间的商业经济往来在国家层面上大受其益，也使许多国外的从业人员获得直接的经济利益，如果他们懂得汉语，那么这种利益就更加可观。汉语热直接基因于此，我们完全不必讳言。有的汉语教学者对一些外国学生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而对中国社会进步却是“零了解”，对中国的态度是“零友好”的情况表示十分着急，认为我们只是注重汉语教学中的语言方面而已，今后更应该重视在语言教学中推广我们的文化魅力。

　　我倒以为对外汉语教育不必急于推广中国文化的魅力，还是应该以教授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会写一笔通顺的中文为主要目的。我们不必着急于人家不热爱我们的文化，不了解我们国家的进步，而要急于彰显我们的辉煌文化与巨大成就，那样可能适得其反。记得二十年前，我曾访问过荷兰莱顿大学，当时我问一位教授说，你研究汉学，是因为你热爱中国文化吗？想不到那位教授十分坦白地回答：不是，我是将其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

　　同样一个最明白不过的道理是，我们数十年来将学习英语摆在与国语、数学同样重要的位置上，难道是因为我们偏爱英美加澳新等国的文化吗？显然说不上。英语之所以成为所有非英语国家的第一外语，原因在于它是一种强势语言，一种实际上的国际语言，如果我们不掌握它，就会在科技与经济方面落伍，如此而已，岂有他哉？因此国家汉办已经或将要在各国设立的孔子学院，其基本方针就是教授汉语而不是推广儒家文化，这无疑是极其正确的做法。

　　况且即使我们努力宣传我们的文化，当我们只是一个弱国时，也不会有人热衷于学习我们的语言，除了那些汉学专家。倒退三四十年，我们宣传“文化大革命”的世界意义不可谓不费力尽心，结果学习汉语的人数并没有增加，相反是学习日语的人多了起来，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原来学中文的人转过去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际，据说澳大利亚学习汉语的人数达到了谷底。有的汉语教学者认为日本的经济总量是我们的两倍，而学习汉语的人却比日语多，原因就是我们的文化底蕴，恐怕未必。我们的文化底蕴一直就有，何以过去没有人这么热衷汉语？显然是我们的经济发展势头有实际的吸引力。而且学习汉语比学习日语的人多，也不是从来的现象，而只是近年来的迅速变化。请看上世纪80年代，伦敦的双层巴士上就只有英法西日四国文字的欢迎字样，而现在连斯德哥尔摩市政厅也有汉语的讲解，就可以明白个中的道理。

　　所以目前汉语热的现象，完全得力于改革开放政策的成功，得力于从计划经济转型为市场经济的成功。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继续保持经济发展的良好势头，世界上学汉语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在一个以利益为主导的当前世界中，经济永远是汉语热最重要的基矗然而有朝一日，当我们的经济发展到相当高的程度，学习汉语真正成为大部分国家的第一外语需要，那时中国文化就自然会有更多的人了解了。在这里，依然用得着邓小平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发展是硬道理。只要中国发展了，汉语就会有人学，而且越发展，学的人越多。那时回头再来看今天全世界学习汉语的人数，就会纳闷，怎么只有区区的三千万人？

　　作者：复旦大学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