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小鲜若治大病

　　姨夫胖胖墩墩,慈眉善目,像减了一圈肥的弥勒佛。他家三代行医,尤精儿科,小镇里的孩子都是吃他的药长大,上了年纪后,医术越发精湛,越觉得行医不过小菜一碟,时不时冒出要弃医从厨的念头。

　　姨夫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就是爱吃、会吃、舍得吃。他很懂吃,吃后对每道菜都要职业性的加以诊断,见识颇为不凡更能一针见血指出症结所在。但真正轮到他自己来做就另

　　每当他要做菜的时候,全家如临大敌。首先他会开一张菜单,上注大肠一副、猪脚一对或鲢鱼一尾,生姜若干克、茴香、大料、党参等等若干克,然后交给姨妈采购(不过姨妈都是按“斤”而不是按“克”买回来,他也忘了去复核)。采购回来,他通常安排小女儿洗菜,指挥大女儿切菜,命令大儿子添煤旺火,第二至第五女儿就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听候调遣,女婿三三两两在后方观战。

　　他的眼睛高度近视,摆在面前的佐料都看不清楚,望是不大可能了,通常都是用闻、问、切来进行辨证。他先闻闻酱油瓶,再闻闻醋瓶,反过来再闻一次酱油,终于得出谁酱谁醋的定论。盐巴和味精的就不是仅仅是闻所能分辨的了,他就责问二————五女儿:“你们把味精和盐巴放到哪里去了?找都找不到!”切好的配料,比如姜片和蒜片,他就反复以手去摸,切出姜脉与蒜脉的虚实。等这一切都烂熟于胸,用时已超过一次外科手术的准备,火势熊熊,热锅滚滚,他要操刀动勺了———更紧张的时刻终于来临。

　　油锅一阵尖声嘶叫,他突然又忘了花椒的去向,不用等他指令,二女儿奉上花椒,三女儿递过酱油,四女儿传去味精,五女儿捧来菜盘,配合之默契,完全超过搭档多年的护士和外科医生。一盘青椒肉丝险象环生地分娩出锅了。

　　姨夫提勺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几个女婿不失时机异口同声说道:“香,真香,实在香。”

　　傍晚散步,姨夫多半会遇到他看过病的孩子,家长恭敬地说:“张医生,我家孩子幸亏你妙手回春哟。”姨夫只是淡淡一笑。如果家长说:“张医生,今天路过你家闻到菜好香,一定又炒了什么好吃的吧。”姨夫脸上立刻绽开一朵慈祥的牡丹花:“哈哈,我是烹调第一,医术第二。”便一阵大笑,昂首而去。

　　作者：谭石匠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