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刺欠债副乡长6刀

　　村民：祸起包地

　　2005年7月27日，薛春亭杀人一个星期后，沙湾县博尔通古乡塔斯赛村。

　　薛春亭家破旧的土房在晨风中摇摇欲坠，萋萋荒草掩埋了院子里的小道，吱吱作响的木门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在孤独守望。邻居们说，从今年4月开始，就没有看见过薛春亭家

　　因为去年承包的那块西红柿地赔了个精光，背负巨额债务的薛春亭一家四口，在今年4月便外出打工还债。

　　薛春亭今年31岁，乡里的农户们习惯称他为“小薛”，村民们说，小薛杀副乡长陈晓龙，和那160亩西红柿地有着直接关系。一位姓王的村民说：“小薛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仗义、能干。他家经济条件一直不好，他去年承包160亩西红柿地，就是为了能打个‘翻身仗’，没想到却弄得倾家荡产。”

　　去年和薛春亭一起承包这块土地的，是与塔斯赛村相邻的下西湾村的村委会主任马新和，他说：“小薛至今还欠着我投资那块地的3万块钱，去年头茬西红柿我们就收了400多吨，后来为什么没赚上钱反倒让他倾家荡产，你们还是去乡政府了解吧。”

　　马新和说，当初选择和薛春亭合伙承包那块地，首先是看他人比较实在，而且当时那块地只有他能承包上，因为他和一个乡里有“实权”的副乡长关系不错。

　　村里的农户们说，薛春亭承包了那块地以后，几乎每天都呆在地里，他家穷在当地是出名的，他将脱贫致富的梦想种植在这块地上，为了这个梦想，他借了很多钱。

　　如今那160亩地，已经被乡里承包给了其他人，村里人说，今年春天小薛还没走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块地的地头抽烟，一坐就是大半天。

　　村民们回忆说，小薛杀陈晓龙前一个多月开始，他便频频出现在乡里和村里，说是要讨回别人欠他的那笔西红柿款。

　　书记：债务纠纷

　　博尔通古乡是沙湾县最偏远的一个乡，以哈萨克族为主，人口近万人，乡属16个村，共有乡领导10名。

　　博尔通古乡副书记阿依恒告诉记者，被杀的副乡长陈晓龙在乡里负责农业口子，前几年和杀人者薛春亭关系比较密切，薛春亭的那块地就是陈晓龙帮忙承包的，后来陈晓龙借乡政府统一为农户结西红柿款的机会，私自截去了薛春亭的4万多元西红柿款，从而导致两人反目。

　　采访中，乡里的农户们都表示，小薛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活下去，是不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的。

　　下西湾村农户马林（化名）说：“小薛人很老实，我记得小薛出事前三天我还见到他，他对我说，陈晓龙如果再不还钱，我一家四口就真活不下去了。”

　　在乡政府对面开商店的唐玉梅回忆说：“小薛在杀人前十几天里，几乎天天就蹲在我的商店门前盯着乡政府看，那么毒的太阳他也不躲，汗滴子顺着脖子往下淌。记得有一次，和他一起承包土地的马新和在我的商店里找到他，好像是讨要欠他的那几万块钱，小薛低声说，‘等我向陈副乡长要上那笔钱，首先就还你……’唉，那孩子真的不容易……”

　　塔斯赛村村民王尚古（化名）说，“农民挣点钱容易吗？不但一分钱不给人留，而且还不给人家地，让人怎么生活呢？”

　　甚至有农户反映，小薛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起过要去法院告副乡长陈晓龙，但后来为什么却选择了那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却没有人知道。

　　农户们对薛春亭杀人一事议论纷纷，但记者在采访乡政府干部时，几乎没有人愿意提及此事，乡党委书记王新军证实，这是一起因为私人债务纠纷导致的杀人案件，和乡政府没有任何关系。

　　妻子：被逼无奈

　　费尽周折，记者打听到了杀人者薛春亭妻子目前的所在地。

　　7月28日，记者赶往距离博尔通古乡54公里外的沙湾县林场，在薛春亭妻兄的家里找到了薛春亭的妻子和孩子，见到记者，薛春亭的妻子张素荣哭了，她说：“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是陈晓龙逼得小薛没有办法了，他才会杀人啊……”

　　张素荣说，“几年前，小薛贷款买了一辆客货两用车拉货，陈晓龙就经常用我们的车办事，一来二往的，和我们家就熟悉了，小薛那时候还很自豪，说能认识一个乡上的领导，以后办事就容易多了，我还告诫他‘人家是领导，肩膀头不一样高，不能跟咱做朋友的’可他一直不听，只要是陈副乡长用车，哪怕是半夜，他爬起来就走，还说副乡长用咱们的车是看得起咱们……”

　　由于想早点还上买车借的钱，2004年，薛春亭四处打听，得知种西红柿比较赚钱后，就想包地种西红柿，陈晓龙答应帮忙。于是，陈晓龙帮助薛春亭承包了那160亩土地，但私下里，薛春亭又和邻村的马新和一起承包了这块地。由于小薛没有什么钱，在承包期间，马新和垫付了大部分的成本款，薛春亭承诺卖了西红柿就还上这笔钱。

　　去年8月底，看着西红柿被一车一车地送往番茄酱厂，薛春亭夫妇感觉幸福生活离自己越来越近，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关于幸福生活的梦想，就像是一个绚丽的肥皂泡，很快就破了。

　　一次，薛春亭去番茄酱厂结算西红柿款，却被告知那笔款已经被陈晓龙以乡政府的名义结算走了，总计4．9万元。但当薛春亭找陈晓龙要钱时，陈却从开始时的推诿到后来的翻脸不认账。薛春亭的妻子张素荣说：“小薛前后找过陈晓龙几十趟，可他就是赖着不给，听人说他去年年底结婚把那笔钱用了。有一次，小薛又去找陈晓龙要钱，回来后气得脸都白了，小薛说，陈晓龙说没有他帮忙，我们也承包不上那块地，这笔钱，是帮忙包地的好处费……

　　张素荣还回忆：今天春天，薛春亭找到陈晓龙，表示西红柿款不给就算了，是否能把那块地继续承包给自己，自己再辛苦一年赚钱还账就算了，但陈晓龙表示，一亩地160块钱的承包费，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免谈……”

　　已倾家荡产的薛春亭，哪还能拿出几万元的承包费用？背负着巨额债务的薛春亭一家，在万般无奈之下，含泪离开村子，到沙湾县打工为生。

　　公安局：要债23次

　　薛春亭有两个孩子，女儿今年上初二，儿子读五年级，见到他们时，小儿子抱着记者的腿问：“叔叔，你能救救我爸爸吗？他太可怜了……”

　　孩子们跟随父母来到县城后，一家人挤在一间很小的出租房里，薛的儿子告诉记者，他们家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有时实在没有吃的东西，一家人就只好去舅舅家蹭饭。

　　从乡里来到沙湾县打工的薛春亭，开始时已决定放弃向陈晓龙要那笔钱，他告诉妻子：“人家是乡里的领导，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就这样算了吧……”

　　但随之而来的是债主不停地催债，两个孩子9月开学将因为没钱交学费而面临失学，此时的薛春亭又开始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笔钱，张素荣说：“从6月开始，小薛就三天两头去乡里要钱，他甚至给陈晓龙下跪过，那么大一个男人，回到家里哭得跟孩子一样，可陈晓龙死活不给那笔钱……”

　　一次又一次的讨要，一次又一次的无果，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薛春亭性情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因为怕丈夫惹事，今年7月18日，妻子张素荣自己到乡政府要钱，却被正在和一群乡干部打牌的陈晓龙拒绝了。

　　薛春亭听妻子哭着说完讨钱经过，什么也没有说，他翻出柜子里的一把匕首悄悄藏在身上：“明天我去要，这是最后一次！”

　　由于担心丈夫冲动，第二天一早，张素荣陪同丈夫一起来到博尔通古乡，但此时乡政府正在开会，两人就在外面等，薛春亭对妻子说：“咱们去吃顿饭吧，今天吃顿好一点的。”

　　在离乡政府不远处的饭馆里，薛春亭叫了两份拌面，他对老板说：“要过油肉的，肉多一点……”吃完后，薛春亭对妻子说：“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走走。”说完就出去了。

　　大约10分钟后，张素荣听见外面有人高喊：“杀人了！乡政府里有人杀人了！”

　　不久，接到报案的乡派出所民警带走了杀人者薛春亭，陈晓龙在送到沙湾县人民医院后，因伤势严重抢救无效死亡，另有一名事发当时拦架的乡武装干事大腿受伤。

　　7月28日，沙湾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严中林告诉记者：“这是一起因私人债务纠纷而导致的故意杀人案件，死者身中6刀，薛春亭在杀人后，有自首倾向，目前已经被依法逮捕。”

　　这起案件在当地引起不小的震动，博尔通古乡有部分农户正联名上书，希望有关部门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杀人者薛春亭宽大处理。人们纷纷打听薛春亭妻子的下落，希望她能代表小薛的家人和全体农户，将联名信递交到有关部门。

　　沙湾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严中林证实：“通过我们了解，薛春亭前后找过被害人23次之多，如果当时乡政府里能有人出面调解一下，惨案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考虑到犯罪嫌疑人是在异常激愤的情形下杀人的，又有一些让人同情的情节，在法律上，也许能给予适当宽大的考虑。”:（责任编辑：高毅写信）

　　作者：启洋 实习生务圣杰

　　（来源：都市消费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