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占国：让犯罪现场说话

　　人物名片

　　高占国，1956年出生，祖籍山东，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大学文

　　化，高级工程师。

　　■曾当过工人、老师，1979年调入公安系统，一直从事刑事侦查

　　技术工作。

　　■现任石家庄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先后荣立二等

　　功一次、三等功四次，荣获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优秀侦查员荣誉称号。

　　■任公安部地方专家、中国刑事科学技术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中国刑事科学技术检验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河北省公安厅刑侦局特聘专家。

　　■15项科研成果通过省部级鉴定，11项获国家专利，其科研成果

　　填补我国刑事技术科学领域多项空白，前不久被评选为河北省首届十佳人民警察。

　　他是公安部地方专家、中国刑事科学技术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河北省公安厅刑侦局特聘专家。

　　他有15项科研成果通过省部级鉴定，科研成果填补我国刑事技术

　　科学领域多项空白，前不久被评选为河北省首届十佳人民警察。

　　1

　　水泥怎么飞上了墙

　　“原先想当个摄影家，没想到歪打正着，

　　一不留神就成了警察”

　　【厂里一所学校准备盖办公楼，头天进的水泥，第二天有15吨“

　　蒸发”了。由于当天夜里刮了一夜的风，现场周围被吹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高占国扩大了搜索范围，他翻上学校的围墙，无意中发现，围墙上积存的沙土中，竟然混有一些水泥的痕迹！

　　水泥怎会飞上墙？他拨开沙土认真查看，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设想，这种痕迹，只有盗贼从围墙里面向墙外抛水泥袋时，把包装水泥的牛皮纸袋划破了，才可能形成。进而又想，既然牛皮纸袋破了口，那么转移赃物的路上就应该有痕迹。于是，他就用刚学来的“圈踪”法，寻踪追击。

　　结果，在10公里外的厂区宿舍，发现了被盗的两屋子水泥。当天，

　　一个4人盗窃团伙被抓获。】

　　这是高占国警察生涯破获的第一起案子。

　　至今，高占国仍能清晰地记起自己当警察的第一天，科长扔给他

　　一本厚厚的书———前苏联出版的《暗房技术》。科长说，“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以后，就由你来负责痕检工作。”

　　常言道，“人过留踪，雁过留声。”痕检技术，是一门既客观又

　　抽象的科学。其中足迹的特征尤为明显，检验的难度也最大，因此行内人都说，“最难出的现场是火场，最难辨的痕迹是足迹。”高占国就是从这门最常见也是难度最大的刑侦技术入手，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不过，高占国后来发现，在公安处技术室里，这本书竟是他惟一

　　的“老师”。他一边读书，一边比着葫芦画瓢，弄不懂的地方，就到市公安局去请教，还从公安局找来一本中央警校自编教材《刑事技术》

　　开始自学。凑巧，当年，在内蒙古有着“足迹鼻祖”之称的马玉

　　林，到包头公安机关办痕检技术讲座，高占国有幸参加了3个月的系统学习。这回，他才算弄懂，刑侦技术到底是咋回事。

　　案子破了，高占国也爱上了刑侦技术工作。从此，只要是对破案

　　有用的知识，他都虚心学习。为了掌握识别足迹的技术，他不但经常留心观察各类人员的体貌特征，有时甚至跟在别人后边，通过足迹去推断该人的年龄、体重、身高、职业特点等等，然后再追上人家去核实，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后来，高占国有了一次深造的机会，他通过在内蒙古大学学习的

　　机会，彻底进入法律和刑事侦查领域。毕业以后，他就利用刑侦科学技术参与破案，专业包括手英足迹、枪弹、工具、车辆等痕迹检验领域。

　　刑侦技术，左右着刑事案件的侦破方向，并为证实犯罪提供着法

　　律依据。在2003年2月石家庄藁城、无极连续发生的系列抢劫杀人案中，高占国和他的同事们，就是凭着遗留在现场一张写有石家庄某家政服务部的纸条，成功地获取了犯罪嫌疑人的笔迹；民警们又拿着犯罪嫌疑人的笔迹，摸排了省会石家庄上百家家政、保洁、搬家公司，最终找到犯罪嫌疑人寻找工作留下的数处登记；经对这些相同笔迹的登记协查筛选，警方最终锁定吉林省辽源市东辽县渭津镇仁恕村的刘井仁有重大作案嫌疑。省公安厅和石家庄市公安局迅即派出联合缉捕小组赴吉林抓捕，在当地警方的大力配合下，将刘井仁成功抓回，成功地破获了这起杀死13人、抢劫部分财物、对当地社会治安造成严重危害的系列抢劫杀人案。2

　　脚印为何大小不同

　　“干啥务啥，只要你把心思用到了，

　　现场没嘴的证据都会告诉你真相”

　　【2003年的8月8日凌晨2时许，石家庄市桥西区东良厢发生了一

　　起特大杀人案，在该村外一菜园里，一个5口之家惨遭灭门之灾，其中的两名女性受到性侵犯。2003年11月3日，在皖、豫、鲁、冀四省流窜作案26起，致67人死亡、10人受伤的杨新海被沧州市公安局抓获。】

　　高占国认为，刑事侦查技术，是一门严肃的科学，来不得半点马

　　虎。他常说：“干啥务啥，只要你把心思用到了，现场没嘴的证据都会告诉你真相１

　　这也是高占国在全国闻名的杨新海杀人案中最深切的体会。

　　当时东良厢杀人案发生后，负责技术工作的高占国与他的同事们，

　　在现场周围钻草地、扒垄沟，获取了一些证据，但仅凭这些点滴证据，想破获这起犯罪嫌疑人显然具有很强逃避打击能力的刑事案件，无异于大海捞针。省和石家庄市将破案的希望，寄托在类似作案手段案件的串并案上，以期运用相同案件留下的线索，抓住这个杀人恶魔。当时，河北周边的省份，确也出现了类似的恶性案件，公安部在郑州组织4省17个市的公安机关，召开串并案会议。

　　会上，有的专家根据提取的足迹大小提出，河北的“8·8”案件，

　　与河南、山东、安徽等地的案子，可以“连案侦查”但不能“并案侦查”。与河北省公安厅、石家庄市公安局领导一起出席会议的高占国明白，不能“并案侦查”，就意味着河北“8·8”案件，不能与其他类似案件共同使用相关证据，这非常不利于案件的侦破。

　　于是，凭着多年丰富的痕检经验，高占国在这次公安部召开的4

　　省17个市串并案会议上明确提出异议，他指出，现场留下的脚印大小虽然不同，但其所有特征相同，应该透过脚印看到鞋底，透过鞋底看到骨骼，透过骨骼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和他的所有经历！

　　后来，这些足迹被送到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进行了重新鉴定，确

　　定河北“8·8”凶杀案的足迹与其他省市发生的案件足迹同一，可以并案。也正是因为并了案，当杨新海被抓获后，与高占国他们从“8·8”案现场提取的有价值物证比对认定同一，才为高占国进行罪行认定提供了扎实有效的证据。杨新海交代，为了迷惑警方，他在石家庄市桥西区东良厢作案时，曾在自己的鞋外，另套了一双鞋子！最终，这个罪大恶极的犯罪元凶被绳之以法。

　　高占国是1989年随妻子调到河北，开始在石家庄桥东公安分局刑

　　侦四科，后调到石家庄市公安局刑科所工作。

　　在省会工作的这16年间，高占国一直战斗在破案第一线。

　　刚到石家庄工作不久，东华路一家个体商户7台录像机被盗。因

　　为当天正下着雨，现场已被部分破坏。高占国仔细勘查现场后，靠扎实过硬的刑侦技术，认定是熟人作案，他不但推断出了作案人的身高和年龄，指出该人左腿有问题，还提供作案时作案人穿着一双拖鞋、甚至细致到作案人一只拖鞋上扎着个图钉的细节。店主立即想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很符合这几个特征。结果当天案件顺利告破，到案的犯罪嫌疑人果然是高占国推断的模样。

　　1997年6月，省会石家庄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某报社一对刘姓夫

　　妇，被双双杀死在家中。接到报案后，早已调到石家庄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高占国和技术人员火速赶到现常现场尸臭熏天、蛆虫遍地。高占国和技术人员们捉苍蝇、量蛆虫，由蛆虫的代数和苍蝇的羽龄，准确地推算出案件发生的准确时间；根据凌乱现场的痕迹，认定凶手为两人，系熟人作案；并凭着刑侦经验和技巧，从死者敞开后盖的BP机中取到了现场惟一一枚没有被破坏掉的指纹。这一下子就缩小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因为认定准确，15天后，案子就成功告破。当刑警们将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后，高占国等技术人员提供的准确足迹、指纹鉴定，又为证实这两名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行为提供了铁的证据。3

　　手枪的杀伤力如何检验

　　“专家就是能把自己那份工作熟悉掌握到如同

　　黑天在自己屋里取东西、像探囊取物一样的普通人１

　　【1991年1月，江西省发生了一起特大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

　　用的是不是警方找到的那支枪？案发时射程是多少？当地警方使用一种仪器作枪弹提取检验，准确无误地做出鉴定，为及时抓获犯罪分子提供了可靠依据。】

　　这种仪器就是“便携式手枪弹着器”，其设计者就是高占国。

　　高占国认为：“衡量一个专家的标准，不仅仅是在论著和科研成

　　果上要达到资格认定的条件，更应该在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上，起到专家的作用。”

　　多年的刑事侦查技术实践，使高占国觉得，对痕检物证得出准确

　　的分析判断，必须具有诸多进行科学检验和分析的仪器。

　　检验手枪的杀伤力，我国一直沿用的是二战时期的方法，在如今

　　科技高速发展、刑事犯罪手段日趋复杂的形势下，这种方法已经远远不能适应现代刑侦技术的需要。于是，高占国向石家庄市公安局领导提出了设计“便携式手枪弹着器”的大胆设想。这个设想，得到市局领导的肯定和支持。

　　从1989年底开始，高占国就把所有的业余时间投入到研究中，由

　　于这个科研项目涉及多学科的技术问题，在局领导的帮助下，他跑研究所请教专家，进兵工厂请求技术支援。炎炎夏日，高占国和工人师傅们架起空油桶，挥汗如雨地用木柴烘烤化学药品。经过几十次的试验，他们终于试制成功了合格的阻弹客体。随后，“便携式手枪弹着器”在我国问世了。这项科研成果，获得了国家专利，被授予省公安厅科学进步一等奖、省科学进步三等奖。

　　刑事技术，离不开与尸体打交道。1990年，石家庄发生了一起故

　　意杀人案，两名受害人先后被人猛击头部后死亡。高占国和他的同事们赶到现场，勘察现场搜集证据、确定死亡原因是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的关键。以前，法医对尸体的头部进行解剖检验，都是手工操作，不但费时费力、效率低下，而且容易破坏死者的容貌。从这时起，高占国设想研制一种省时省力、安全可靠的“悬臂靠模开颅器”。

　　1992年2月高占国开始着手试验，他把木料修成头颅形状，进行

　　吃刀深度试验。在试制固定装置时，为取得理想的效果，索性在自己的头上测试。几次下来，头皮被夹破了，但取得了更接近实际的数据，并研制出了样机。时值赵县发生了一起命案，高占国就携带着样机跟法医一起到现场进行实物试验。当时正是8月，现场又闷又热，尸体腐臭、苍蝇扑面，胶皮手套里的汗水把手都泡白了，可试验结果并不理想。回来继续攻坚，就这样，装了拆、拆了装，用了整整半年时间，高占国带领工人师傅们，终于攻克了开颅器在凸凹面上旋转的难题，“悬臂靠模开颅器”的研制获得了成功。该项目，通过了部级鉴定，并获得了国家专利和省部级奖。

　　就这样，36岁就被评定为痕检高级工程师的高占国，一步一步地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攀登着。他不但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了40多篇具有指导性的论文，撰写了两部专著，还研究成功“卫士—3型多功能报警拘盗式设备”、“多功能刑侦测算尺”、“便携式车辆速查仪”等多项科研成果，有15项通过省部级鉴定、11项获得国家专利，填补了我国刑侦技术领域的多项空白。4

　　房被炸墙壁为何不倒

　　“一听说出现场，我就像警犬一样兴奋，我是真心喜欢

　　这个工作，因为它每天都把我自身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2003年7月，省会某小区一居民楼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现

　　场一套住宅的两间房屋及上下层邻居的住房均遭到破坏，爆炸的冲击波还击碎了该楼和相邻楼房大部分门窗，周围群众十分恐惧。】

　　应该说，高占国是个兴趣广泛、博学多才的人，连做饭之类的生

　　活常识也非常丰富。现场勘查时，高占国和办案人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爆炸发生的单元中，两个相邻房间的地板与天花板已经齐刷刷地被炸掉，但这两个房间中的那面墙壁，却依然耸立。是什么爆炸物品，爆炸时会形成如此奇怪的现象？

　　高占国在冷静地查看了现场后认为，这堵墙之所以不倒，只有一

　　种解释：那就是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墙的两边所承受的力相当！进而分析，任何固体爆炸物品被引爆，均不可能使墙的两面同时承受如此相同的作用力。由此，高占国根据自己丰富的知识和阅历认定，现场的爆炸物品应该是气态的。进而推断，这个气态爆炸物品，很可能就是家用燃气！

　　这个推断作出后，刑侦人员赶紧寻找已经被埋在废墟里的煤气灶

　　具。结果发现，已经变形的灶具开关，果然呈开启状态。办案人员询问该住户户主得知，爆炸发生的当天上午，该户曾来这套刚刚装修好的住宅“暖房”，当时打开煤气想做点开水，发现尚未通气只好作罢，但临走时忘记了关上阀门。

　　春去秋回、寒来暑往，20多个年头过去了。采访时，记者问起高

　　占国选择这条大部分情况下不为人所知的技术之路，有没有什么遗憾？

　　高占国非常真诚也非常达观地回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

　　听说出现场，我就像警犬一样兴奋，说实在的，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它每天都把我自身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１

　　高占国说，去伪存真的刑侦技术工作，让他感到自己的灵感得到

　　了发挥。

　　刑侦技术不断涉及的新领域，使高占国每天都在增长新的知识。

　　去年冬天，石家庄地区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根茶杯口粗的棍子，在案发时充当了作案凶器。检点这件凶器，从茬口上看，这是一棵被撅断不久的小树，小树的中间部位，涂有红色的标高线，根部刷有防冻防虫用的白灰，由此断定，这是一棵栽植在公路边一年以上的道树。但侦查人员寻遍现场方圆数公里，却未发现类似的小树。

　　作为现场惟一遗留物，小树具有突破该案的重要价值。高占国和

　　他的同事们，为了彻底搞清小树的来源，先与省林科所联系，为这棵小树做了DNA鉴定，认定了其品系、代系；再根据其品系、代系，在省内及周边地区逐个苗圃地寻找其繁育基地。经过大量的调查走访，他们最后竟在路边草丛里找到了这棵小树遗留的根部！高占国说，追踪这棵树不但为侦破这起案件寻找到了突破口，还使他们又成了“植物专家”。

　　最让高占国觉得刑侦技术工作让人有成就感的，是能在惩恶安良

　　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衡水某县一位领导的司机，开车将一驾驶摩托车的男人撞死。由于该案故意杀人证据不足，在长达1年的时间里，没法儿追究肇事者的刑事责任。

　　高占国和省公安厅刑侦局的同志作为专家组成员，到当地对封存

　　在检察院的肇事车进行鉴定。在钻到车下勘查时，高占国发现：肇事车的底盘，有多处不同方向的划痕；前保险杠内侧，粘有血迹并伴有头皮组织和大量毛发。结合该车前保险杠的碰撞情况，他们反复实验再现了当时现场的情景。

　　由此，他们做出肇事车司机是故意倒车将摩托车司机撞死、存在

　　杀人故意的结论。后经审讯，果然证实了高占国他们的判断。最后，这名故意杀人的骄横司机被判处死刑，受害人的冤情得以昭雪。

　　□本报记者骆继荣本报通讯员苏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