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邢台_新闻中心

漫游邢台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04日16:02 人民网

一　　怀着一种探索的心情，重游解放将近两年的邢台城，想观察一下两年来它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黄昏入西门，电灯已亮，许多路灯下面，聚集着不同年纪不同衣着的妇女，紧张地转动新制的纺车。许多标语贴在醒目的墙壁上：“生产节约兴家立业”“生产节约防旱备荒”。　　这些新印象引起我的思考：“难道就是这些变化吗﹖” 　　我访问了下东街的郭二妮纺织组，在那里得到了初步的答案。　　郭二妮住在一座有四间半的大房子里。房子里摆着城市平民应有的一切家具，墙上挂着毛主席像。她穿着旧灰绸裤子，树胶雨鞋，很兴奋地对我说：“这些住的穿的，都是翻身果实！” 　　她是街妇救会副主席，领导着一个十八人的纺织小组，今年四十四岁了。她经历过旧社会一切压榨与痛苦，因此从脸上看起来，起码有五十以上。她不愿谈过去的痛苦生活，只是红着眼圈说：“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我们从隆平逃荒到邢台，老公公在灾荒年饿死了。我、掌柜的（丈夫）、孩子吃花生饼熬过来，他老人家受不了。” 　　我从许多同志的口中，了解到她过去遭受的苦难，和所有穷人的苦难是相同的，这里不多写了。我又问她：“你在翻身的时候得到了些什么？”“照我那个穷劲，”她说，“我可以得到许多，但是我是干部，一家人可以劳动，就只要了这个房子，一些家具，两万块钱，叫没有劳力的穷弟兄多分些好。”她这个院子，过去属于一个大汉奸、恶霸所有，现在分给七家穷人住着。　　同院五十多岁的陈秦氏，是她的组员，解放以前，儿子病死，儿媳妇因穷改嫁，只剩下陈秦氏和一个小孙女。陈病得不能动，两口人眼看不行了。邢台解放，她靠着救济粮活过来。翻身时，分了三间房子，许多衣服、家具和十多万元现款，现款入到合作社。她逢人便说：“我也成了东家了！”政府号召生产节约，她参加了纺织组，每天纺六两花。吃饭仍是花生饼配高粱。但后半辈子生活有了坚实的保障。“过去你们也生产吗？”郭二妮皱着眉说：“怎么不生产呢？像陈秦氏，那时又饿又病，想生产不能动。像我们这一家，吃豆饼，没明没夜，赶火车，作小贩；住房子掏房租，挣的几个还不够利钱，累死累活，没有一点指望，活得也就没劲了。” 　　但是，她这个组里的成员，过去大部分是不生产的。有个申秀琴，家里原来很穷，母亲把她卖给坂仓洋行分行经理当“太太”。经理姓范，八十多了，她刚过二十，看戏穿着高跟鞋，本地产的白面都不吃，从生活上说可算很富裕了；不过生活的富裕抵不了精神的痛苦，她痛恨那个世道，现在还常常对人说：“活得没有一点意思！”解放邢台时，姓范的经理跑了，她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去年大翻身，群众向她斗出姓范的遗留的东西，她没有心痛，反转来控诉敌伪汉奸，群众最后也分给她一些果实。她现在和翻了身的母亲一起生活，自己学会纺织，每天能织一丈布。　　郭二妮说：“谁也想不到，她能转变成这样，她现在生产挺好，生活也很节约，成天是小米稠饭配高粱窝窝。越是生产，越会节约，生产了才知道钱来得不容易。” 　　郭二妮的纺织组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个申芳妮，过去是“破鞋”，痛苦地出卖肉体糊口，自己却不愿劳动，其他十几个人，大部分是摆小摊的。别看这些人苦，过去可不大愿意生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今天卖的多，吃好点，明天卖的少，就吃坏点，生产好像是没有出息的事。现在没本钱的有了本钱，光吃不做的受到批评。郭二妮说：“这个世道不容你不好。”我参观这个纺织组，发现所有工具，只有郭二妮的一架织布机是从老家运来的，其余都是新做的。郭二妮说：“这些人别说纺花，解放以前连纺车都没见过。”“你用什么方法把她们领导起来的？” 　　她说，反霸斗争后，许多妇女摆小摊，卖分到的穿不了的衣服。她想，卖完就完了，得想个长远的办法！她过去会纺织，就同大家谈心，洋布衣服穿完了得穿粗布，现在七千元买一匹土布，自己纺，两千就够了。大家算着有利，都说：“好是好，可是我们连纺车都没见过呀！”她弄了个纺车，纺给大家看，两天赚了三千三百元，接着找了四个人，集了些股，别人只出资本，她又出资本又出劳力，赚了钱大家分，带动大家都积极起来。这时，郭二妮就张罗买纺车，弄棉花。大家不会纺，她把着手教。修理各种工具，她是随叫随到。城里人眼活，有利益就干，慢慢地发展到十八个人。　　郭二妮是翻透身了，她自己又工作又生产，一天能织三丈布。丈夫在合作社里做事，儿子念书。我们谈话的时候，她还手不停歇的缠线，用这种方法解决工作与生产的矛盾。她做了计划，用发展生产的方法，使她组里、街里这些家无隔日粮的城市贫民都发起家来。　　这是邢台纺织事业的缩影。仅城内一区，像她组这样新制的纺车，就有七百多架，而纺织不过是市民多种多样的生产项目之一。　　二　　理发工人郝纪纲，听了市委生产节约的号召，马上做了个计划：每月节约两万多元。老实说，他的节约项目，早就可以实行，比如减去每月要喝的七斤半酒，吃饭少炒一个莱，以后改吸纸烟为旱烟之类。但是，放到城市贫民身上，这些都不大容易。要打破“做一天吃一天”“多挣多吃少挣少吃”的传统习惯，需要经过一段斗争的过程。　　我没有找到机会和郝纪纲深谈，在理发的时候，却同一位姓杨的理发工人谈了许多。解放不过两年，他的谈吐令人吃惊。他的老家在乡下，母亲和哥哥都在土地改革中翻了身。他积极参加城市贫民翻身运动，斗倒汉奸、恶霸，分了两间房子、衣服、家具和四万现款。他是工人兼民兵，妻子给人家做鞋底。“我也有了积蓄了，”他说，“分的果实钱，入到工厂里，现在每月可以赚两万，老婆挣的能顾住自己。”他的店里实行节约，过去每餐吃面条，调料很多，现在每天一米一面，每个月省下不少钱。妻子三四天吃一顿面，从生活讲，比从前节约多了。“为什么过去不节约呢？”“我们这些人，过去节约也发不了家。吃好点也穷，吃坏点也穷，谁也不作长期打算，乐得过一天混一天。干这一行，站着比人短三尺，忙上一天腰酸腿疼，喝二两，看看戏，有时候还跑跑窑子。明知道自己害自己，那个世道，有什么办法？”他说，“翻了身，穷人就有点本钱了。有了钱才能生利。发家，谁不愿意？”“这年月风气也变了，谁浪费谁受批评。政府提倡生产节约，谁不知道这是为自己好。” 　　他又说：“虽然这么说，在城里节约真不容易，必须打通思想才行。街干部挨门挨户去劝说。你过去卖过儿子。他就让你想想为什么把儿子都卖了；你过去叫利钱坑光了，他就说这时候不打利钱了，还不好好节约么？！共产党替老百姓算得真周到，听话，没有办不到的事。” 　　离开理发铺，我默默地想着，这真是一件大工程，给了大家兴家立业的基础与条件，改变个人的旧习惯，向人们提倡做好人做好事……这个三部曲，就把城市贫民的思想和生活习惯改好了，这里面包含着多少血泪和斗争啊！　　三　　才解放，城市提倡节约，有些卖饭、卖零食的小贩失了业，组织转业的问题提到领导干部面前。“隔行如隔山”，转业并不那么容易。一个卖凉粉的小贩，找到府前街联合会主席黑旦家里：“主席，得帮助我解决吃饭困难呀！”黑旦靠卖老豆腐为生，听了区里“会什么领导什么”的指示，就说：“我教你卖老豆腐！”他把自己的工具借给卖凉粉的，教给他怎么做，怎么吆喝，卖凉粉的生活问题解决了，逢人就说：“黑旦主席领导得好！” 　　接着来了第二个问题，大家都干一个营生，这个营生就不赚钱了。“在城市里，生产必须多种多样。”郭连会是个拉洋车的工人，现在没有人坐洋车，他把一伙同行召集起来，大家想生活的办法。有会打鞋帮的，有会做鞋底的，有会劈柴的……一人教几人，学会“艺不压身”的多种技术，解决了当前的生活问题。二十几个过去拉洋车的工人，三个月赚了六七十万元。　　有人说，这种方法本身，就带有互助的性质，领导上乘势提倡“组织起来”，很快在习惯“各顾各”的市民中推行开了。两个卖西瓜小贩，过去各干各的，现在合伙吃饭省柴，合伙买瓜省钱，选瓜要技术，会的帮助不会的。卖肉的组织起来，在一起煮肉，几乎省下一半柴钱……从邢台现有的材料看来，拉洋车、卖零食、造锡箔等职业必然衰落，这些人最好的办法，是向手工业谋求出路：编席、打绳或者积集一些资本跑行商。一区有十个人合伙跑行商，三个月赚了五六十万元，比原来的职业还要好。一个人资力有限，又不熟悉本行以外的技术，“组织起来”，“互相帮助”，就是最有效的生活之道。　　经济不发展，一个人很难养一家，一区创造了动员全家人生产的经验。城市贫民都有家属，给他们算一笔账：占二分之一人口的妇女，坐着吃，谁供养得了？算账的方法使人大为开窍。过去丈夫摆小摊，现在由妻子摆，丈夫腾出手来卖菜、卖柴。“坐着卖，不如赶着卖。”能跑的外出跑动，不能跑的坐着干，把妇女的力量发挥出来，往往不止增加一倍的收入。过去妯娌们常为吃饭、买零食吵嘴，现在提倡节约，大家不再买着吃；都生产，大家竞赛分红，不和睦的家庭也呈现一番新气象。　　许多领导这一工作的干部说：要想在城市造成生产节约的风气，必须干部、积极分子带头。贫民翻身后的一切行动，都在学习这些带头人。回忆翻身、诉苦追根，是启发城市贫民积极分子的阶级觉悟，树立兴家立业思想的好办法。积极分子思想通了，才好领导别人。城市过去的习惯，大家住在一街，兴许一年半载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现在你要领导，必须深入一户、一人，同他们一起谋算具体办法。长街的李街长到大珠市工作，大珠市当时被一个坏闾长把持着。李街长亲自去一个生病的老太太家里问候，帮她请医生、买药，直至把病治好……他这样解决了十六户贫苦群众的困难，和市民打成一片，建立了深厚感情，大家体验到他是好人，都听他的话，共同把坏闾长斗倒，生产节约运动就在大珠市开展起来了。　　原载晋冀鲁豫《人民日报》，1947年8月　　作者：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