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市长”投案自首之谜

　　三年前，广西凭祥市原市长邓呈壬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神秘地出逃国外，全国哗然。两年后，邓呈壬再度成为国内媒体关注的焦点：他是国内迄今为止第一个外逃后又投案自首的官员，并且，他的涉案金额之少和胆量之小，都创造了“历史之最”。

　　一个拥有研究生学历、政绩卓著的市长，为何要仓促出逃？两年亡命天涯的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呢？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下决心投案自首？在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邓呈壬1952年出生于广西容县农村，18岁穿上了军装，后考上了军校，被提拔为军官。转业后，他被分配到凭祥市检察院，从一名检察员做起。先是被提拔为副检察长，再升为检察长。当了官后，邓呈壬以惊人的毅力，通过自学取得本科学历，又读取了法学硕士学位。1994年，邓呈壬被任命为凭祥市委副书记，1997年8月又被任命为凭祥市市长，从此走上了仕途。

　　邓呈壬上任之初，为了加快边贸发展，他和领导班子分别在弄尧、蒲寨两个镇建成大型的边贸交易场，每年的交易额高达10多个亿，成为邓最得意的显赫政绩。农民出身的他为人随和，没有一点官架子，因此在凭祥市口碑佳、人缘好。

　　邓呈壬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从来不收受礼物，也不参加非工作性质的聚会。1998年，他到一个乡镇去视察工作。当地的领导与他有旧交，就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礼品。碍于老朋友的面子，邓呈壬没有当面拒绝，第二天，他把礼品留在乡招待所，叫人转告那个领导取回，说是自己忘了拿。事情传开后，大家编了一个歇后语开玩笑说：“邓市长视察———忘了拿。”

　　邓呈壬生活俭朴，每月工资仅2000多元，他不仅要赡养80岁的父母，还要为在加拿大留学的儿子筹备学费。好在在宾馆做经理的妻子收入还不错。

　　自2002年3月市长神秘出逃后，民间猜测邓市长可能为情所困，带着红粉知己私奔。这种猜测受到邓市长周围人的质疑：因为邓呈壬在私生活方面不近女色，从没有“花边新闻”出现过。邓呈壬的妻子此时也出面用幸福美满的婚姻来辟谣。当地许多人都不明白：一个政绩卓著、前途无量的市长怎么会出逃呢？辗转终日思亲食不甘味

　　其实，邓呈壬出走的真正原因，是一个姓余的朋友告诉他一条小道消息：“市长，听说有人举报你涉黑，检察院和纪委联合起来正查你呢！”邓呈壬闻之色变！不仅因为余某是他最信任的朋友，而且因为官场上的“潜规则”让他的心一下子悬到空中：他深知，当一个政客仕途一帆风顺、锋芒太露时，说不定有无数把尖刀正虎视眈眈伺机从背后捅他，因为一个人的倒台就意味着一批人的升迁。

　　邓呈壬在任检察长时，打掉了两个汽车走私团伙，被最高人民检察院荣记集体二等功。打击走私触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有人曾放话说早晚让邓呈壬“栽跟头”。步入党政领导岗位后，由于邓呈壬经常拒贿，被认为是作秀“捞取政治资本”。因此，邓呈壬更小心谨慎，每天绷紧神经。联想到“凭祥三巨头”(凭祥市前任副市长兼财政局局长邓其康不知去向；紧接着，市边贸局局长叶长青出走，杳无音信。邓呈壬与上述二人关系密切，被称为“凭祥三巨头”)已跑了两个，他担心有人借此做文章，让自己背黑锅……

　　那几天，邓呈壬陷入极度恐慌之中，整天脑子一团糟，白天开会时别人多看他一眼，他的心都会杯弓蛇影地抽动一下。夜晚回到家，他目光呆滞地躺在沙发上，敏感的妻子发现了丈夫的反常，可面对妻子的询问，邓呈壬不忍心让她知道，和自己一起担惊受怕。

　　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充满噩梦的不眠之夜后，一向谨慎的邓呈壬决定远走高飞，以保全家人免受牵连，也能够以此摆脱与“黑社会”的“瓜葛”，等到时机成熟，再回来洗刷不白之冤。

　　邓呈壬任市长时，不仅学会了说越语，而且还结交了许多越南朋友。2002年3月18日下午，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胡志明市一个叫阿文的朋友家里。最初的一个月，邓呈壬不敢出门，害怕碰到熟悉的游客，同时也担心国内已向越南警方通报并协助缉拿自己。邓呈壬甚至怀疑中国警方已派出秘密警察跨国追捕，一听到外面警笛长鸣，他便心惊肉跳地用被子将头蒙住。

　　邓呈壬白天食不甘味，夜晚无法入眠，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三个多月的煎熬。寄人篱下的滋味很难受，他还得时时提防被越南朋友出卖，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得不到一丝来自家乡的消息。经过痛苦地思考，他决定回国。

　　2002年7月5日，邓呈壬辗转潜至广东东莞市，找到了他当兵时的老战友王树钢（化名）。

　　王树钢开了一家家具厂，生意相当不错。邓呈壬为他打理一些人事上的事务。王树钢对他的管理工作相当满意，每个月给他发5000元的工资。

　　邓呈壬拿着高薪，却无法开心起来。他原以为回到国内情况会好很多，可是来自凭祥的消息还是少之又少，有几次他拿起手机拨完家里的电话，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数字，只要一按那个绿色的接通键，就能听到妻子或者老父亲的声音。但是没有一次他有勇气继续按下去。

　　2003年春节前，看到工友们打点行李归心似箭的场面，有家难归的邓呈壬忍不住流出泪来。

　　2003年学校放暑假，邓呈壬突然想到在加拿大留学的儿子，父子俩已两年没见了。他曾几次梦里与儿子重逢，醒来时发现枕巾湿润。在信息网络时代，自己的出走儿子不可能不知道，他能够承受父亲从市长到“逃犯”这沉重打击吗？

　　背井离乡的思亲之情时刻折磨着邓呈壬，让他无法入眠。长时间睡眠严重不足，邓呈壬不得不靠安眠药来打发漫漫长夜。

　　2004年5月6日，邓呈壬突然向战友提出辞呈：“我受不了啦，宁肯被判刑甚至被杀头，也要见我的亲人。”邓呈壬来不及换衣服，连夜乘车赶回广西。自首3万元公款成最昂贵的跑路费

　　2004年5月8日上午10时许，一位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广西崇左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值班检察官以为他是上访的村民，嘱咐“老人”有事去信访接待室反映。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白发“老人”低着头，显得有几分羞涩忸怩，“我是邓呈壬，你们把我铐起来吧！”

　　“邓市长？！”检察官几乎惊叫出声来。他们站起来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老人”，不错，大家从其风趣幽默的语言和神态中一眼便认定他正是曾经的检察同行、喜欢打扑克开玩笑的凭祥市原市长邓呈壬！

　　2004年5月22日，经崇左市人民检察院决定，由崇左市公安局依法对邓呈壬执行逮捕，羁押于扶绥县看守所。

　　被关进看守所后，邓呈壬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妻子托人捎来换洗的衣服，并让人转告“我和爸爸妈妈会等你平安地走出来”。

　　最后，检察机关查实，2002年1月21日，凭祥市边贸局按照批示拨出20万元现金，由邓呈壬拿到钱后给各驻地机构发放慰问金，邓呈壬有3万元无法对账；1月29日，邓呈壬再次签批10万元，打算去慰问在凭祥的其他有贡献的单位，也无法对账。

　　面对检察机关的指控，邓呈壬承认这13万元被他挥霍了。妻子陈某得知后，连借带凑地筹来24.5万元“退赃”，只求司法机关能“从轻发落”她的丈夫。2004年11月24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崇左市人民检察院以贪污罪向崇左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了邓呈壬。然而，就在开庭前夕，事件又发生了出人预料的转折。

　　在律师的反复追问下，邓呈壬说“临走前太仓促，我把10万元慰问金随手交给了司机班荣恩”。律师立即将紧急情况向有关机关报告，经查属实：司机班荣恩收到市长递交的10万巨款后，也不知道这笔钱的来历与用途，更分不清公款与私款，一直将钱压在床垫里。直到司法机关突然上门搜查时，发现10万元现金分文未动。

　　2005年1月14日，崇左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曾轰动全国的“逃跑市长”作出宣判：以贪污罪判处邓呈壬有期徒刑三年，宣告缓刑三年。被告人邓呈壬已退出的犯罪所得的3万元人民币和邓呈壬交给班荣恩保管的10万元人民币，依法返还凭祥市边贸局。法院同时判决有关部门退还邓妻代夫所交的24.5万元“赃款”。

　　2月4日，邓呈壬走出看守所重获自由。

　　2005年8月2日，邓呈壬在接受记者独家采访时感慨万千，他说：“我鬼使神差般地拿3万元公款作逃跑的路费，这个成本可能是全世界最昂贵的政治旅游。”（未经作者允许不得转载）阿成谭爱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