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功
我是抱着随便翻翻的心态翻开这几本书的,但很快便不由自主地陷入血脉贲张、惊悚骇然的境地。最先令我感到难以释卷的,是猝不及防涌到面前的穷形尽相的生态惨景。比如,书中写到的涌动着化学泡沫、色如黑酱、浊臭熏天的污染河段,写到的山体滑坡、沙暴肆虐、洪水滔天、森林遭伐、动物灭绝、水源枯竭等四处肆虐的生态灾难……它们对生命的戕害和心灵的创伤,特别是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淮河岸边摆渡人家相继因水污染致病致死的惨象;定西干旱地区的母亲含一口水转圈儿喷洒,供几个女儿洗脸的艰窘……哪一件不给读者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就是哺育华夏文明的黄河、长江吗?千百年来,两大水系壮丽辽阔、雄浑伟岸的景观,绚烂辉煌的文化,曾经变为多少文人墨客的千古绝唱,包括蜿蜒于中原和东南形胜之地的淮河,亦获得过多少铭记于史册的殊荣。吟哦也好,铭史也罢,当然不仅止于豪迈与赞美。比如其中就不乏先民与水患抗争的记录。然而,时至21世纪的今天,我们突然发现,洪涝之灾虽未根治,甚至更剧烈爆发的威胁仍然存在,但其威胁已退居次位,水枯竭、水污染成为为害更巨、波及更广、治理更难的头号大敌,在个别区域、个别村落甚至积重难返,给人类酿成灭顶之灾。这就是该书使我战栗、震惊的原因所在。
我与哲夫先生并无深交,只知他多年致力于环境文学写作,成就斐然。这三本生态报告应是作家对此次艰辛旅程所闻所见所思所感的忠实记录。
作为报告文学,真实性是它的生命。也是哲夫报告文学的基础。用翔实丰富的数据和切中肯綮的剖析建构起令人心悦诚服的叙述基础和框架,是这三卷报告的最大特色。而这些数据的来源,无不渗透着采访者的血汗。采访过程曲折艰辛是无须说的,身体的磨砺和生命的危险更不言而喻。哲夫对长江的采访是逆流而上直抵源头沱沱河,中途跨13个省历时108天,行程两万多里。可以说,这百多万字的作品不仅仅是一字字写出来的,也是一步步丈量踩踏出来的,作家的良知和敬业精神铸就了作品实事求是、言不虚发的品质。
如果说,真实详尽的数字和材料,是这几部作品的筋骨和皮肉的话,渗透全篇的人文关怀、穷追不舍的究诘、鞭辟入里的分析,则构成了作品的灵魂。3本著作并非简单的生态报告,在揭示环境问题,曝光污染程度的同时,作者将笔伸向历史和社会的纵深,不仅写到动植物的保护,对山体滑坡、沙尘暴、水土流失等的防治,排污的标准,修建水利设施的得失等颇具专业性和科学性的内容,也涉及了流域内的政风民情、文化习俗、生产、生活方式的传承和变迁等。所谓“生态报告”,是一个视野开阔的综合概念,囊括了政治、经济、文化、自然环境等诸多方面。要做到这一点,没有丰厚的人文学养,是难以实现的。
共同关注我们的家园,壮大了环保事业的力量,将唤起更多的有识之士加入进来,我们有理由相信“河清有日”不再是个古老的梦想,每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都会以热忱和实绩推动生态环境步入良性循环的明天。
(本文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为花山出版社出版的、哲夫著《江河生态报告三种》所作序言,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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